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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盲道(2)

有一天,学校来了一对美国夫妇。他们在本市考察完福利院后,准备领养一名中国残疾儿童。他们想挑选一名家境贫困自身无力改变困境的对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来到了这所中学。何宝来被挑中了,但他的父母却听信了传言,说美国人把孩子带走是为了搞什么研究,孩子会被肢解,器官泡在玻璃瓶里……他们犹豫,而美国夫妇的机票已经买好,不日将离开。就在这时,何宝来找上门,表示他愿意跟他们去。何宝来装盲人装得很像,他一口气在盲道上走了很远,夫妇俩相信了,跟他的母亲说了,鞠母那时对生活已经绝望,儿子有了一线希望,她咬咬牙答应了。

就这样,鞠大伟去了美国。没多久,他的视力奇迹般地恢复了。美国夫妇俩明白自己上当了,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将他送回去吧。他们俩的初衷时想研究一下残疾人在不同社会环境的发展,在中国却被以讹传讹成了魔鬼研究。不过,虽然跟初衷不一致,鞠大伟这个基本上没有前途的孩子,却很快地适应了环境,然后迸发出了奇异的神采。他在模型上的才华令人吃惊,因此,夫妇俩将他视作亲生孩子,着力栽培……鞠大伟讲完,田宝宝惊叫道:“也就是说,你现在所有的,本来是何宝来的?”

鞠大伟点点头,田宝宝叹道:“这也不怪你,是他父母放弃了这个机会。”

鞠大伟苦笑一下,艰难地说:“那个教授夫妇肢解小孩子做研究的传言,是我散布的……”

田宝宝瞪大了眼睛:“你那么小,会散布谣言?”

鞠大伟叹道:“小孩子说假话,才最能让人相信啊。”

看来,鞠大伟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田宝宝附耳说了几句话,鞠大伟点头……“凤凰大厦”的设计草图已经出来了,贺敏初看时,就发现了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大厦里没有盲人专用的电梯,也没有设计盲道。现代建筑以人为本,没有盲道的大厦是不可想象的。可以说,任何一个设计师都不会忽略盲道。

因此,贺敏将这个设计错漏给鞠大伟指了出来,但鞠大伟却笑着说:“这是我故意的!凤凰大厦是五星级酒店和高级写字楼的混合体,在那里出入的都是成功人士。你想,成功人士中有几个是盲人?恐怕一个都没有吧。”

贺敏指了指隔壁,小声说:“宝来不是盲人,他不就住在这里嘛!”

鞠大伟轻微地撇嘴,说:“省去盲道,可以省去一大笔费用。而且,大厦里面装饰效果更好。”

贺敏再劝,鞠大伟却听不进去,两个人吵了起来。贺敏气得眼泪汪汪的,她回到办公室里生闷气。女人的感觉很敏感,她越来越觉得鞠大伟要离开自己了。田宝宝的事她早已知晓,只是不露声色而已。她希望鞠大伟是逢场作戏,没想到,他越来越入戏了。

何宝来敲门。她打开门,何宝来问她是不是又生气了,她苦笑着说:“宝来哥,你的感觉真敏锐啊。”

何宝来坐了下来。贺敏看着他,一阵感慨。何宝来对这里熟门熟路,他刚才坐下来的样子,不知道的绝不相信他是盲人。他凭着感觉,在“宝田大厦”里自由行走。让贺敏感动的是,他手里有了点钱后,第一件事,就给她买了一套化妆品,以感谢她的帮助。宝田大厦一楼的化妆品之价格,她是知道的。假如鞠大伟对自己有何宝来一半的心思,她就阿弥陀佛了。

鞠大伟的秘密她知道,因此鞠大伟厚遇何宝来她是理解并且支持的。但现在看来,鞠大伟心底里是鄙视何宝来的。当她听到何宝来对鞠大伟感恩戴德的话时,她心里很难过。聊了一会儿,何宝来忽然说:“晚上,我请你喝咖啡吧。”

贺敏笑着说:“宝来哥,你越来越小资了。不过,这样也好,以后追女孩子,这招蛮好使的。”

何宝来脸红起来。田宝宝告诉他,追女孩子要勇敢地表白。她鼓励他,说他如今是着名的神算,每月收入以万计,而贺敏只是一个小前台,每月顶多三四千,他完全有条件追他……贺敏答应何宝来,是因为她不忍心伤害他。残疾人的自尊心是很强的,何宝来遇到异性就胆怯,她有意培养他的自信心。晚上,在优雅的咖啡厅里,何宝来将准备好的一大束玫瑰花送给贺敏,还有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耀眼的钻戒……何宝来结结巴巴地表白,贺敏只是笑。她已经明白了一切,这些事情,没人教他是断然不会做的。再细心观察,左边和后边都有镜头一闪一闪……她的泪光夺眶而出,她抹着眼泪,在何宝来脸上亲吻了一下,哽咽着说:“宝来哥,你保重……”

就在这时,鞠大伟神奇地出现在面前。他一副心痛的样子,说:“好呀,宝来,我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动我女人的心思……”

何宝来大吃一惊,贺敏只是冷笑,她站起身说:“行了,鞠大伟,想跟我分手不用这么费心思。利用一个盲人搞这一套,你不觉得你很可耻吗?”

鞠大伟讪讪的,贺敏转身离去。何宝来呆呆地坐在那里,桌上的99支玫瑰似乎在表达着难言的悲怆和寂寞……贺敏收拾东西离开了,田宝宝成了鞠大伟名副其实的女友。何宝来搬出了“宝田大厦”,回到了天桥下。老杜他们非常惊奇,问他怎么回来了。他淡然地说:“大伟眼瞎了,我跟他混什么劲儿啊。”

鞠大伟的设计草图顺利过审。从商业角度来说,没有盲道的确可以省下一大笔费用,鞠大伟可谓是非常了解投资商的心。下一步,鞠大伟要完善图纸,将草图变成真正的图纸。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这天,他开着车载着田宝宝到郊区游玩。车停下后,田宝宝让他表演一下走盲道的功夫。他被手绢蒙住眼,然后在盲道上走着,田宝宝开着车跟着他。鞠大伟走了几十步,忽然觉得后面有东西,停住,转身,两根尖锐的东西刺入他的眼睛,“啊呀”一声,他捂着眼睛蹲在地上……田宝宝吓了一跳,跳下车,才发现事情经过。原来,后面有个盲人扛着两根钢筋在盲道上走着。田宝宝开着车没发现,而那个盲人是附近居民,他家建房子,为了省钱,他在附近的钢材批发市场买了钢筋自己扛了回来。他只能感觉前面一两米的东西,而长长的钢筋伸出去三四米,这段要命的距离让他和鞠大伟对彼此都没有感觉……鞠大伟眼睛瞎了。他的生活瞬间天翻地覆,作为一名建筑设计师,眼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失去了眼睛,就等于是失去了一切。

他的图纸无法完成了,田宝宝完成下面的一切。这一切跟他无关了,图纸,包括田宝宝。

他这几年挣了不少钱,但也花了不少钱。仅在田宝宝身上,跑车、衣服、夏威夷旅游……他目前所有的,只是贺敏给他置办的一座房产,还有十几万存款……他搬出了“宝田大厦”,在大房子里品尝着苦酒。所触之处,都是贺敏置办的东西。没有了眼睛,生活太不方便了。磕磕碰碰,连钱都摸不出来,在外面买早点都会被小贩骗。想起贺敏以前对何宝来关心备至的情景,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这天,他拧开了厨房的煤气,紧闭门窗,然后坐在客厅里,抱着贺敏的照片等死。十几分钟后,门“咚咚”地敲响,何宝来大声喊:“大伟,是我,宝来,我来看你了!”

“哐啷”一声,门窗砸开了。何宝来跳进来,身手很利索地开窗,关闭煤气。鞠大伟捂着脸痛哭:“宝来,你让我死吧。”

何宝来却感慨说:“当初贺敏在这个小区买房时,坚持买一楼。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买在一楼,宝来哥你以后好串门。现在想想,贺敏真是个好女人。如若不是一楼,你早死了。”

他的话,让鞠大伟捶胸顿足:“我浑啊,我眼瞎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何宝来很认真地说:“大伟,我刚知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给贺敏打过电话了,相信她很快就会回来。她不歧视盲人,她对我都那么好,何况你呢?”

鞠大伟不信,因此何宝来跟他打赌,如果三天内,贺敏回来,他们俩都好好地活。如果他不回来,何宝来陪着他死。第一天过去,第二天过去,第三天中午,贺敏回来了。她擦擦额头上的汗说:“南方暴雨,航班一再延误,我回来晚了……”

何宝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真是晚了,我们俩都快没命了。”

贺敏了解事情原委后,大吃一惊:“你们两个盲人在玩什么呢?怎么能打这么大一个赌啊。”

两人却是一脸笑。鞠大伟心结打开了,贺敏又一次展示了她的商业能力,她组建了“神算子工作室”,何宝来担纲,鞠大伟打杂。生意不错,三人生活有吃有喝,还有钱给鞠大伟看病。鞠大伟的眼属于损伤性伤害,在上海医院里连续看了两年后,鞠大伟受伤程度最小的右眼重建光明。尽管视力微弱,但对于鞠大伟来说,足够了,一年设计一个作品,所得的钱就足够他们丰衣足食了。

凤凰大厦建成了,作为鞠大伟的重要作品,他自然要去检验。三人在凤凰大厦里闲逛时,鞠大伟切实感受到了没有盲道的难处。贺敏看着一块铁牌很气愤,上面写着大楼的设计者,赫然是田宝宝。她将鞠大伟的成果据为己有,鞠大伟却很宽容地说:“算了,让她占了吧。”

贺敏气愤地说要去告她,鞠大伟坚决制止了她。贺敏还以为他心里还有田宝宝,但鞠大伟却说:“这个作品,是我最失败的作品。因为它,我差点失去你;没有盲道,是我歧视残疾人的见证。”

原来如此。后来,这个大厦被大家评为本市最烂的建筑,原因就是没有盲道,连残疾人专用通道都没有,田宝宝作为设计者被大家广为批评,声名狼藉的田宝宝仓皇离开,到加拿大去了。鞠大伟逃过了一劫,此后,他设计的作品,无论大小建筑,都有残疾人设施。因为他曾经是盲人,因此他对这些设施的实用度非常用心,地铁通道、电信大楼……一批重要的建筑都请他做残疾人设施的设计,何宝来在这些地方行走时,像在自家家里一样熟悉。他对身边的女孩子说:“我哥们大伟设计的东西,厉害吧?”

女孩羞涩地说:“你也厉害,你四月里说我十月份会有桃花运,男人很特别,现在果真有了,不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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