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是平顶山人，今年十八岁，就成了一名公交车司机。今天他第一天上路，心情既高兴又紧张。临出发前，母亲煮了六个红皮鸭蛋，非逼着他吃完，预祝他六六大顺。王城知道，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母亲吃了太多苦了。
王城上初三时父亲因车祸去世，家境急转直下，再加上自己成绩也不太好，于是他就上了职业高中，学习汽车驾驶。学校与市公交公司签有协议，为公交公司培养司机，王城一毕业就进了公交公司，母亲特别高兴：当下大学生找工作都难，儿子高中学历能进入大单位工作，这个家有希望了。
王城开的是560路无人售票车，全城票价一元，公司规定有最低的营业额，超过营业额的钱算业绩，月底根据业绩算奖金。如果遭到乘客投诉，要扣奖金一百元，超过三次投诉，全部奖金扣完。王城开车上路，车速保持中速，不急刹车，对待乘客彬彬有礼，看到车上有老人，就鼓励年轻乘客给老人让座，所说的话都是礼貌用语。跑了一趟挺顺利的，王城心里乐开了花。
560路的终点站是市郊，回程时，哗啦啦上来一群民工。以后几站没怎么上人，到了第五站时，上来了个中年妇女，她一上车，就“蹬蹬蹬”地往里面走，王城连忙提醒：“还没投币呢！”妇女头也不回地说：“我是公司的。”
王城虽然是新司机，但他对公司的人大多都有印象，眼前的妇女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况且，就算是公司的，也得投币啊。王城又提醒了她一次，妇女恼了：“我是三公司的，跟你们五公司的秦经理很熟，你这个月不想拿奖金了就言一声！”
王城很生气，这个妇女穿得挺时髦的，居然连一块钱车费都不想掏。这时，有个民工开玩笑说：“你说是公司的就是公司的？我还说自己是******的呢，谁信呢？”
民工们哈哈大笑起来。妇女气得脸通红，说：“你就是******的，也得掏一块钱车费；我就能不掏这一块钱，你有种不掏钱试试？”
民工们沉默了。王城心里烦躁，闷着头开车，过了两站后，妇女下车了。不一会儿，秦经理打来电话，说接到乘客投诉，王城伙同民工对女乘客开低级下流玩笑……王城晕了，这个妇女，不掏车费也就罢了，下了车居然倒打一耙，这娘们可真够损的！
中午吃午饭时，王城跟其他几个司机们边吃边聊天，他讲了今天的倒霉事，一个司机说：“那个女的应该不是秦经理的熟人，熟人应该有内部磁卡的，这种磁卡是一种福利，公司的人可以用这卡免费乘坐本公司的公交车，领导们也经常拿这种卡做人情。”
一个司机说：“按照公司规定，有了投诉后，公司不通知个人，下午六点左右在公告栏里公布遭投诉的司机名单。秦经理打电话给你，摆明了是他想送个人情给你……”
王城恍然大悟。晚上到公司交班时，果然看到公告栏的投诉名单中没有自己的名字，王城非常感激，马上按照年老司机的提示，买了盒好烟，到经理办公室，对经理表示了谢意，然后把烟悄悄放到经理办公桌上。经理眉开眼笑地说：“不错，小伙子有灵性，好好干，我很看好你！”
从经理室出来，王城的心情又变好了，但经过财务室时，墙上贴出的收支表又让他心情沮丧起来。他这一天没有达标，扣了工资，刚才给经理买烟又花了二十多块钱，这一天等于白干了。
晚上回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他对妈妈说今天情况很顺利，妈妈很开心，然后又抹起了眼泪，说周围人家的孩子还在学校里玩耍呢，儿子就风吹日晒地讨生活了。王城宽慰她：妈，我不是上学的料，工作挣钱正是我想要的，你就等着吧，咱们家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第二天，王城精神抖擞地开车，由于是周末，人很多，王城细心地看着投币箱，终于，他发现了一个趁乱上车，不投币就往里面挤的人，他连忙喊：“哎，穿花格子衣服的那个，你忘了投币了？”
那人一转头，巧了，居然是昨天那个妇女。王城一看见她，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嚷道：“你昨天就没投币，今天还想逃票？瞧你穿得挺时髦的，连一块钱都不舍得掏？”
妇女嚷道：“谁昨天没投币了，你认识我啊？我刚才投币了，你没看见怨谁？”说罢，又往帮面挤，这次王城跟她飙上了，他大声喝道：“你甭躲，赶紧投币，甭耽误大伙儿的事！”
无人应声，王城往后看，黑压压的人群里，哪儿见到妇女的影子。这时，乘客们大声说：“师傅，赶紧走吧，一块钱，扔到地上都没人捡，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王城只好开车，上车下车，到了倒数第五站时，一个人影站到了门口，王城眼角一撇右边的显示器，发现正是那个逃票的女人，王城心里大快：今天非要抓住你不可，问问你为啥告我的刁状！他在停车的同时，跃出座位，妇女前脚已经下去了，但胳膊却被王城抓住了，她愤怒地转头，大喝道：“你干嘛？耍流氓吗？”
王城撇嘴道：“大婶，也不瞧瞧你一大把年纪了，我耍流氓也不会找你啊。你今天非得付车费，另外，你得跟我解释清楚，昨天为啥告我的状？”
妇女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司机耍流氓啦。”
这时，路边的一个小饭店里冲出四个男人，冲上来一把把王城从车上拽了下来，一顿拳打脚踢，王城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为首的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朝王城身上吐了口吐沫，骂道：“妈的！敢欺负我媳妇，不想活了你！”
王城从医院里里包扎伤口时，秦经理打来电话，一开口就训道：“小王，怎么搞的，又有一个女乘客投诉你了，这次投诉还非常邪门，说你非礼她。你在哪儿？赶紧回来给我解释清楚。”
王城回到公司后，跟秦经理说明了事情经过。秦经理埋怨道：“不就一块钱的事儿吗？你看你，惹出这么大的事，唉，到底是年少气盛啊！”
王城低着头说“经理，今天我兜里的钱都被那帮人给搜走了，我没法给你买烟了！”
秦经理摆摆手说：“算了，这事我给你兜着了，给你说，下不为例啊！以后再遇见那个女人，不给钱就不给吧，反正每天乘免费车的人也不少。”
因为今天的事，使王城耽误了不少时间，任务又没有完成。王城心情沮丧地回到家，妈妈一看儿子鼻青脸肿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连忙问他怎么回事。王城不愿意讲，妈妈哭着说：“儿啊，你有啥事跟妈说啊，别憋在心里！”
王城忍着泪说：“妈，我没事，你放心吧！”
吃完晚饭，王城说要出去转转，妈妈说：“出去散散心也好！”王城出门后，裹紧了衣服，衣服内，是他从厨房里顺出来的菜刀。他一路走一路骂那个女人，恨不得将那女人碎尸万段。走到那家餐馆门前时，他看到那个女人正花枝招展地在招呼客人，王城抽出菜刀，就要往里走。这时，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进到店里，那女人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她忽然一巴掌甩了女人一个耳光，大骂道：“你这个骚女人，勾引我老公，我老公今年五十五了，你不要脸的，为了他的钱，让他不消停……”
女人惊恐地捂着脸，女人的丈夫也冲了出来，吃饭的人赶紧站出来，将老人遮在了后面，名为劝架，实际上是不忍看到老人被打。女人丈夫急赤白脸地说：“我不是打她，她那么老，我碰她一下也吃罪不起啊，我就是想问问我媳妇咋勾引她老公了……”
妇女委屈地说：“我没勾引她老公，她认错人了！”
老人气咻咻地说：“你烧成灰我也不会认错你，我那老东西趁我不在就跟你这个骚狐狸打电话，你不要脸的还给他讲你逃票的事，没羞没臊！”
男人涨红了脸，回头甩了女人一耳光：“说，到底是咋回事。怪不得你每天都去市里呢，打扮得跟妖蛾子似的，原来是勾引老头儿！”
妇女委屈极了，她大声说：“你冤枉我。大妈，你认错人了。我每次去市里都是逛商场，从商场出来，就坐商场门口的560路回家，从没干别的事。不信，你问问那个560路的小司机，就是你今天打的那个，他肯定认得我，我在他车上逃了两次票了，还告了他两次状，他肯定恨死我了，一定记得我是在商场门前的站牌上车的……呜呜！”
吃饭的人都哈哈大笑，男人觉得丢人，又甩了女人一耳光：“你妈的，净给老子办些丢人事！”
“哐啷”一声，王城的菜刀落在地上，大家转头看见了他，妇女像见了救星似的，大叫一声扑了过来，“小兄弟，你可得给姐姐我作证啊，我先向你道歉，我告你状是不对，你们秦经理在我们这里吃过饭，给过我一张名片，我就是跟他说了说……”
王城离开时，神清气爽。老人也骂骂咧咧地从饭店里出来了，走到暗处时，王城出来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哽咽地说：“妈，你受苦了！”
原来，妈妈特别担心刚满十八岁的儿子出事，在王城开车前，她就给秦经理送礼，嘱咐秦经理多照顾照顾王城。今天，秦经理怕王城年少气盛做傻事，就将事情经过给王妈妈说了，王城吃完饭拎着菜刀出门时，王妈妈也随即出门，打了的士，提前来到饭店门口，在王城要采取行动时，她站了出来，用巧计帮儿子出气……之后，王城的公交车上又多了一个人，那就是王妈妈，她充当售票员的角色，坐在门口监督乘客投币，那个妇女也再也没乘过560路车，王城忽然想起，那把菜刀还在她的店门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