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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骑卷平冈

一场大雪洗过,巍巍嵩山银装素裹千里冰封。厚重饱和的积雪一重又一重拥抱着各处山峰,太室山、少室山,山山都是黑白晕染的水墨画。一群身穿绘有虎皮衣服,跨着豹皮花纹马鞍的豪杰之士浩浩荡荡风驰电掣,飞跃过蜡白的原野,奔驰在中岳山脚下。

为首的是一位英姿勃发、奇伟潇洒的少年,他勒住马缰绳,徐徐止住马匹,高声呼唤后面的人,“张说——钟绍京——王崇晔——麻嗣宗——你们跟上来了吗?用不用派薛崇简、刘幽求去接你们?”

远远地传来一阵回音,“隆基——不用——”

雪泥飞溅,马儿长嘶,一团白气奔腾而来。

左边的白衣少年道:“隆基表兄,这大雪天不见一只活物,怎么打猎?你带我们来不是为了消遣吧?”

“临淄王气血充沛、精力旺盛,他是看山上有没有野花开。”右边佩剑的武士刘幽求含沙射影。

李隆基浓眉飞扬,开怀大笑,“等张说他们来到,我们一起到峻极峰猎虎杀狼!”

薛崇简从怀中拿出一幅地图,察看地形。皑皑白雪道路湿滑,不宜骑马上山。大路虽宽,只适合赏景游玩,但是走小道,难免会有性命之忧。

李隆基道:“世上奇妙雄伟、珍异奇特、非同寻常的景观,常常在那险阻、僻远少有人至的地方,所以,不是有意志的人是不能到达的。

虽然有了志气,也不盲从别人而停止,但是体力不足的,也不能到达。

有了志气与体力,也不盲从别人、有所懈怠,但到了那幽深昏暗而使人感到模糊迷惑的地方却没有必要的物件来支持,也不能到达。

可是,力量足以达到目的而未能达到,在别人看来是可以讥笑的,在自己来说也是有所悔恨的;尽了自己的主观努力而未能达到,便可以无所悔恨,这难道谁还能讥笑吗?”

薛崇简思虑道:“万一撞上狮子老虎,我们谁都跑不了。”

李隆基笑道:“狮子老虎乃愚钝之物,空有庞然体形,实际不堪一击。只是这人世间比狮子老虎可怕的人和事层出不穷,难道我们坐地等死毫不作为?你长这么大,就不曾有一点体会?”

薛崇简不再说话,论智谋他与表兄李隆基不相上下,可是论气魄胆量却稍逊一筹。李隆基说话自然有深意,生于皇宫长于皇宫,腥风血雨机谋权变,从小耳濡目染不学以能。

李隆基八九岁时,亲生母亲窦德妃因受谗言被女皇秘密处死,导致自己被幽禁多年,而父亲李旦为保全性命,只能装作一副不以为然无所事事的样子。

薛崇简的亲生父亲薛绍因受兄长谋反牵连,引得女皇震怒,被棒打下狱活活饿死,死时年仅29岁。而母亲太平公主只能忍气吞声另嫁他人,最多超越规制为薛绍修建一座豪奢坟墓。

李隆基看表弟薛崇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道:“都过去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积聚实力,做好我们该做的事。”

张说他们终于赶了上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刘幽求打趣道:“文坛领袖只能纸上谈兵,放到荒郊野外,会被野兽一口吞掉。”

张说掏出一把纸扇,扇着额头豆大的汗珠,“热死了,冷死了,不想再来了,以后再有这种外出的活儿,我不干了。把我放逐到书山,把我放逐到题海,我才安心。”

薛崇简冷笑道:“你只能吟风弄月,却不可横刀立马,一到马上马上就晕倒,真是弱不禁风。”

张说毫不介意,呵呵道:“见血封喉本不是我读书人的命,我都快被快马颠散架了。隆基啊,给我整个辇车,让我坐坐呗!布帛做的,很多宫女们抬着的。”

刘幽求损道:“得陇望蜀恬不知耻,那种辇车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坐,你是太祖还是太宗?隆基把他的汗血宝马让给你,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难道还要让人家把家里的皇帝宝座让给你?想造反呢,看我不一刀劈了你!”

李隆基回头道:“皇帝的宝座也不是我们家的,现在姓武了……”

“是你的就要把它夺回来,牝鸡司晨阴阳倒置,惟家之索惟国之忧。”薛崇简坚定而沉着地道,“来日方长,修炼几年一统江山!”

李隆基握着马鞭,指着薛崇简,哈哈大笑,“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薛崇简冷笑一声,“太平江山不太平……”

李隆基安慰道:“将在外自管逍遥自在,忘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人事,且看我等马踏江山壮怀激烈。”

众人商议后,决定就近找一家客栈,让张说和两个千骑兵留守看管马匹,其余人等随李隆基上山打猎。

刘幽求身强体壮在前面开路,用刀剑砍除荆棘杂树。静寂的山谷中听得见草树倒下的“簌簌”之声,雪沫飞溅。每个人都艰难地在雪堆中行进,背着一只酒壶。

这场雪下得分外大,铺天盖地地盖住了整个嵩山,像一床厚厚的被子。白茫茫的一片,反着光,日头灰暗,空气干冷。他们走得不是寻常路,时不时雪没过大腿,掉进河沟,被石头硌得生疼。

李隆基突然诗兴大发,想赋诗一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被什么堵上了,难受地吼不出一句,方长声叹气,懊悔没有带上张说。如果有他在,出口成章滔滔不绝,会给整个旅途增添不少笑声。可是带上他,他又叫苦连天半天挪动不了一步。

想来也只有平安无事的时候,给他整个大院子,弄一些书,找几个人,让他每天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才是正途。正低头遐思,突然后脑勺一疼,转身望见刘幽求咧开的大嘴巴。

李隆基迅速反击,握起一团雪,甩向那个“哈哈哈”的大嘴巴。刘幽求轻晃脑袋,躲了过去。他正得意,不曾想左右各挨了两团雪球。原来薛崇简率领千骑兵分了几队,轮流夹击刘幽求。

刘幽求慌忙夺路而逃,不曾想,脚下一滑,顺着山坡,哧溜了下去。众人追赶不及,很快只能看到刘幽求变成了一个黑点。远远地听到刘幽求的大嗓门,“我去找张说了,再会——”

李隆基冲着那个黑点扔了一团雪,“死胖子,懒汉子!”

薛崇简轻轻拉了一下李隆基,“表兄,你听——”

风吹草动,似乎有什么动物的呼吸。众人立刻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出一声。薛崇简弯弓搭箭,朝动静处射去。

“嗖——”

动静消失。

众人跑过去,分开大雪掩盖的草丛,原来是一块石头。而薛崇简射出去的箭,箭头没入了石中。李隆基等颇为妒忌,也离远了用力射击,但无一人箭头入石。薛崇简也自信满满,再次向石头弯弓射箭,连续射击多次,箭镞竟无一次没入石头。

李隆基打开一瓶兰陵美酒和一些肉食,与众人分着吃,一边讲着骑兵阵营中的糗事。骑兵们开了话匣子,纷纷咒骂羽林军将领,说他们如何仗势欺人狐假虎威,怎样克扣军饷鞭打下级。

薛崇简边听意见边分析安慰,“汤禹严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吕望之鼓刀今,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

上明下贤是一种理想追求,一方礼贤下士,一方忠义仁勇,君臣相合相辅相成,固然最佳,但是现实生活哪有如此两全,如不能舍生取义。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李隆基带头哼唱起这首战歌,他嗓音嘹亮高亢,韵律十足,声震天宇响遏行云。

众人边唱边向山顶进发,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薛崇简在前面开路,白衣和白雪融为一体。李隆基把随身的虎皮衣服解下来,扔给他,“你在前面,让大家看清你!”薛崇简接过衣服,叹气道:“在表兄心里,我的生命之危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路标作用。”李隆基笑道:“说得好!”

薛崇简忽然停住,摆手止住李隆基的大笑。

万籁俱寂空谷足音,响声嗵嗵嗵地敲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扉。薛崇简示意大家保持安静,缓缓趴下。

这时,一声尖叫“啊——”有个年轻小兵脱离队伍,率先逃窜。一下子,队伍全乱了,尖叫声奔跑声。李隆基抽出宝剑就近砍了两人,又弯弓搭箭射向最远处的逃兵。逃兵哀号一声,倒了下去。近处的两人已经身首异处,血流如注。薛崇简急道:“表兄,住手!”

近山顶的地方,现出一只花豹,五色斑斓目露寒光。

薛崇简对李隆基悄声道:“你先带队伍下山,我断后。”

李隆基拍了拍薛崇简的肩头,一挥手,井然有序极速下山。

薛崇简趴在雪地里,眼睁睁地看着花豹慢慢走近。他以前从未猎杀过豹子等大型凶猛动物,不禁两股战战急欲逃走。花豹闻到了血腥之气,如离弦之箭飞跃雪山,迅猛地冲向薛崇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薛崇简刷地抽出利剑,用尽全力刺向花豹的喉咙。花豹高高跃起,越过他的头顶。利剑划伤了花豹的肚皮,薛崇简发现那是一只母豹,不禁手软了些。

花豹趁机扑向他的头,薛崇简就地一滚,闪身躲过。不料,手中之剑插进大石缝隙,一时拔不出来。薛崇简心想,不好,吾命休矣!花豹再次张开血盆大口,掀起满地积雪。

积雪迷蒙了薛崇简的双眼,他来不及思索,反手抽出一把箭,向着花豹的身影插去。箭头齐刷刷地插进了花豹的口腔里,花豹哀嚎着滚下山坡。

薛崇简看着花豹翻滚着、翻滚着,不再动弹,料想差不多死了,方才感觉到疼痛,看了一下右手,鲜血淋漓红肉翻起,几条青筋已断。那花豹中箭的时候,不自主地咬合了一下,幸亏薛崇简缩手极快,不然整只右手都被吃掉了。

看看天色已晚,漫山遍野的血红,薛崇简心想大雪封山野兽困顿,如果再来一只,自己定会陈尸荒野,表兄他们大都安全下山,自己也快点回去为好。他撕下里面衣衫的一条干净布帛,胡乱缠了缠伤口,蹒跚下山。

客栈里李隆基早找好了一位嵩县名医,为薛崇简包扎诊治。刘幽求说要带猎户上山把那只花豹抬下来,煮了吃。薛崇简面色惨白,道:“不必了,是只母豹。”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

薛崇简没有笑,他笑不出来,因为那是只肚子鼓鼓的怀了小豹子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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