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着浅平头的杜可方躺在床上,将头探出被窝问:“你刚才在楼道里跟人吵什么呢?”
“吵啥?”张建民气恼地说:“这些老太婆咋回事呢?一听见我说到死,就不依,就没事找事,要跟我吵。”
“看你,跟老太婆提什么死呢,”杜可方嗤笑道:“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难道你不怕死吗?”
“我不怕死,”张建民毫不在意地说:“人嘛,迟早都要死,不管迟死早死,都是要有一死,何必怕呢,死了或许就是解脱,或许就是让你开始新的生活,应该无所畏惧,应该坦然面对。如果你老是怕这怕那,畏首畏尾,反而会过早离开人世。”张建民慷慨陈词。
这时,张建民手机上发来一个红包,点开一看:“喔嗬,我中奖了。”张建民笑逐颜开。
“中奖,你就信啊。”杜可方讥笑道:“我每天手机上都能中奖,要是那些都能信,恐怕野鸡都能成凤凰了……那些,让我给全部删除掉了。”
“不信,”张建民不以为然:“你听我给你念,张建民先生,您好,恭喜你成为明方医院ct检查室,唯一的幸运大奖。大奖的内容是:给你做一次全身的ct检查。时间为明天上午八点至下午五点,过期作废。喂,怎么样,信吗?”
“有点象是真的,”杜可方怂恿道:“那你明天去试试?”
“我肯定要去试。”
杜可方转过头,忍俊不禁地笑了。
第二天,张建民早早地来到明方医院,排队等候,只见医院里,人来人往,各个科室门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走廊里的长椅上,更是坐满了人,张建民想找一个座位,已经是不可能。
好不容易等到做了ct,张建民又排队到医生诊断室拿检查结果。
“你叫张建民。”坐在桌子后面的医生,瘦削的脸上,一双小眼睛盯着张建民问。
“是的。”站在桌前的张建民答道。
“你的家属呢?”医生看看张建民空荡荡的身后。
“没有家属,就我一个人。”
“没有家属……这事……”医生欲言又止。
“没事,”张建民胸脯一挺:“有啥事你尽管说。”
“尽管说,你能挺住吗?”医生疑惑地问。
“说吧,没事,我准备好了。”张建民信心满满地说。
“经检查,你有肺癌,看病的时间晚了。要是早点看就好了。”医生说完看着张建民有何反应。
“我有肺癌,看晚了。”张建民说完,脸色如土,忽然,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我说吧,让你挺住,”医生快步走到桌前,看着地上的张建民说:“你看你,怎么这么软弱呢。有了病,就要正确面对……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嘛。你说,你着急有用吗?你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张建民双手撑地,想努力站起来,双腿却不听使唤,站不起来。
医生不得不伸手将张建民挽搀扶起来。
出了医院,张建民给可亲李容妃打电话,告知了此事,李容妃跟老头商量决定让张建民回家治病,帝都昂贵的医疗费用实在是担负不起。
张建民经过火车两天一夜的颠簸,回到县城,进入医院,张建民拿出在帝都的ct片,给医生看时,医生只是摇头:“晚了,可惜看晚了。”
李容妃着急,哀求医生说:“医生,行行好,行行好,我就这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用最好的药,抢救我的儿子,我就不相信,最好的药,治不好儿子的病。”
医生本不打算收治张建民入院治疗,经不住李容妃与老头的再三哀求,只得留下张建民在医院治疗。
医生对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本打算用一般的药治疗,可是李容妃与老头每天监督,要开最好的,最贵的药治疗,医生只好遵从李容妃与老头的意愿。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在下着,城市的街道,与街道上奔驰的车辆,都笼罩在迷蒙的雨雾中。
屋内张建民挂着点滴,点滴里的液体在点点地,向张建民的身体里流动。
李容妃两老躲在儿子看不见的门外,偷偷地抹着泪水。
雨在慢慢下着……泪水在尽情地流着……
短短的十天时间,就花光了张建民父母一生的积蓄,张建民父母并不死心,回家向亲戚朋友借,向邻居们借。
起初李容妃两老,认为张建民的身体健壮,无病可染,也就没有参加农村医保,他们的医药费也无处报销。
就在山穷水尽,再也无处借钱之时,说来也怪,给张建民输液液体,不往张建民的血液里流动。
医生摆摆手,对李容妃两老说:“看吧,不是我们不想给治,是液体不流动了。回家吧,我们无力回天。”
李容妃两老这才意识到,晚期的癌症病人,是挽救不了的,这才决定出院。
阴风阵阵,细雨霏霏。
接连下了十几天的小雨,李容妃两老明白,镇上到组上还有一段十公里泥石路,由于雨水的浸泡,泥泞难行,车辆更是无法通过。
李容妃见病床上的儿子,已经瘫软无力,气若游丝,命愚一线。
如不及时回家,很可能就会坏在医院里。
按照农村的习俗,死人是要入土为安,几千年来,形成的土葬观念,在人们的心中,已经是根深蒂固。
邻床暗中提示,如果病人死在医院里,就不允许把尸体运回家,就要把尸体运往火葬场,实行火葬。善良的邻床认为,这是他们为垂危病人,献上的一点爱心。
火葬在农村中认为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所以在病人死之前,及时把病人运回家,就是李容妃两老的当务之急。
李容妃给邻居张新宇打电话,把儿子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之后,希望他能找几个人帮忙,找付担架,明天出院到镇上后,希望他们能从镇上把儿子抬回家,即使是明天小雨不停,也要如期进行,不能耽误,不能让儿子死在外面,成了孤魂野鬼。
张新中跟邻居们说明情况后,邻居们大发慈悲之心,都希望能在病人的最后时刻,帮上一点忙,献上一点爱心,让病人走的平静,安祥,没有怨言。
虽然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但是还是凑了八九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第二天上午十点,把张建民从面包车里,抬出来,放上担架,再裹上塑料纸,在小雨中,在泥泞的道路上,一步一滑地,艰难前行。
李容妃两老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行进的队伍后面,他们的泪水早已流完。
泥泞的弯弯山路不断地向前延伸。雨水不停地滴落在担架上,滴落在抬担架人的雨衣上,滴落在担架后面,行进的队伍中。
抬着担架的人,有时会涉进水潭,溅起水花;有时会陷入泥泞,不能前行,只得返回,更新路线。
他们不断地更换抬担架的俩人,尽量保持着担架的平衡。中午时分,一行队伍,才艰难地赶回家中。
下午李容妃把木匠请到家中,木匠开始为张建民精心打造棺材,晚上他们也加班加点,赶制棺材,他们希望在病人咽气之前,能看见木匠为他精心打造的棺材,也就是他以后常住的温馨小屋。
三天过后,一副精美的棺材做好。
李容妃两老把张建民搀扶到棺材前,让他躺进棺材里,提前感知一下,他以后常住的小屋,小屋是那么的精巧,别致,愿儿子在以后的世界,住在小屋里,平安,幸福。
小屋是李容妃买了上等的木材,准备百年之后,李容妃自己用的,如今它送给了自己的儿子。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儿子安心离开人世。
张建民躺进棺材后,帝都同方医院的医生打来了电话。自从张建民得病以后,他就无心接听电话,因此,张建民的手机就装在李容妃的衣兜里,所有的电话,李容妃都代替接听。
“喂,你是张建民的家人吗?”
“是的,有啥事吗?”李容妃仔细听着电话问。
“经过反复确认,张建民身体正常,没有肺癌。”医院的医生慎重地说。
“啥子?”李容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经过反复确认,张建民身体正常,没有肺癌。”医生重复了一遍。
李容妃高兴的差点蹦了起来,大声说:“请你再说一遍,让我儿子听听。”说完把手机拿给棺材里的儿子说:“儿子,快听电话。”
张建民不知所以,集中精神,接听母亲送到耳边的电话:“经过反复确认,张建民身体正常,没有肺癌。”
“儿子,你没有肺癌啊,儿子,你没有病啊____”李容妃高声大喊,声音传出小院,传出村子里的上空。
李容妃这才想起,就是因为同方医院的ct照片,害得儿子如今,生命垂危;害得自己一生的积蓄,化为乌有。
李容妃万分疑惑,拿过电话,急问:“喂,你们当初是怎么检查的?”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有个病人,他说他十几天前,在我们医院做的ct上,显示正常,没有病。回家后,咳嗽厉害,他今天又来复查,ct显示,他已经是肺癌晚期,他问我们,十几天前做的ct为什么是正常,没有病?难道就可能在这十几天之内,发展成了肺癌晚期?我们感觉奇怪,就调了监控查看,在ct室排队叫号的时候,还没有叫到张建民,张建民就赶到前面,占了别人的号,做了检查。所以张建民的检查结果是别人的,别人检查的肺癌就成了张建民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李容妃叹息道。
看来儿子是没有病,而是被检查结果给吓着了,没有可担心的了。而自己一生的积蓄可就太冤了,李容妃给县医院打电话问:“我是前几天在你医院看病的张建民的家属,刚刚帝都同方医院打来电话说,他们给张建民的检查结果是错误的,检查的ct片是别人的,所以张建民没有病,为什么到你们医院里,你们不复查一下?害得我们在你们医院浪费了三十多万元钱?”
“这个嘛,进医院是有很多的检查,但是看见你儿子年龄那么小,就得了重病,所以就给你们免了检查,这是个特例。”
李容妃无语。
张建民当天下午能正常进食,第三天能自己下床,第五天活动自如,健步如飞,完全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