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风云(下)
月明星稀。霍言为躲人耳目,如梁上君子般穿梭于小巷和屋顶之间,幼时食不果腹的生活给予了他一丝不苟的品质。
霍言是个弃婴,于一次偶然间被一对丧子不久的老夫妻领养,这两人本有一儿一女,当儿子的心高气傲,誓要考取功名,而立之年仍未娶妻生子,多次失败后心灰意冷,索性投笔从戎,不顾旁人劝阻上了战场,不久便传来噩耗。做女儿的倒是早早就出了嫁,但这么多年来却一直没有孩子,她丈夫起了疑心就将她休了,她一时没想开就投了河。此后这对老夫妻便如行尸走肉般活在世间,对生活再无希望,直到遇见霍言。
老夫妻曾经给霍言讲述过遇见他的那个黄昏,那时他们刚为一个大户人家做完工,走在回家的路上听到有婴孩的哭声,一开始也没留意,过了一会间丈夫起疑: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怎么会有婴儿,莫不是谁家把孩子落这了?于是他们两个就开始寻找,毕竟是荒山野岭,这哭声又好似是从四面八方穿来的,怎么也找不到音源。天渐渐暗下来,他们终于在河边丛生的野草里找到了霍言,他正被襁褓裹着躺在一个木箱里,旁边还有一沓银票、一个包裹和一张纸条。
他们二人这晚将霍言带了回去,借了隔壁家的羊奶给霍言喝了点。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去村上的秀才家里请他看看这纸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秀才显然还没睡醒,慢吞吞地读道:“名字叫霍言,请好心人一定要告诉他,他叫霍言,其他东西就当是礼物,另外请一定要带他,霍言来汴京一次。重谢。”秀才读完,老夫妻这才明白,他们登时热泪盈眶,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于是,从此以后老夫妻的生活又有了奔头,他们虽然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倒也其乐融融。至于霍言为什么会与柳晚司清一行人行走江湖,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月亮在头顶慢慢移动着。霍言蹲在屋顶上看着仙音阁附近的熙来攘往,许久仍不见司清身影,不免暗暗担心。夜越深,这里的烟火就越显得炫目,这杨洲像是一团永不洗面焰火,不论外面如何变幻风云,这里依然明天灯红酒绿,屋顶上冷冷清清的,于下面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霍言突然听见身后有异响传来,登时全身的肌肉都缩紧了:他不善轻功,假如被那狸妖的同党来了个包抄,逃肯定是逃不掉的,打估计也胜算不大,他此时只希望他不会被发现。然而,他希望落空了。身后不久又传来一个女子的身音:“咦?这里今天怎么多了个人?”
霍言回头一看,是一个看起来相貌还算不错的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妖怪。那少女又上前一步道:“你该不会是个小偷吧?”霍言有些生气,虽浪迹江湖多年,不是什么正派人物,但好歹自认为是个铁骨铮铮的好汉,便说道,“姑娘何出此言?无凭无据的话说出来可不太好。”那姑娘道,“那你蹲我家屋顶上干什么?赏月啊?”霍言明白了,原来这里是她家,看这屋檐雕工精细,瓦也不是寻常人家消费得起的瓦,相比这姑娘家里有点家底,那姑娘看他不做声,以为心虚,又道,“想什么呢?我家里最近可是丢了好多东西,都是你偷的吧,想不到你仪表堂堂的竟然是个小偷。”
“首先,我不是个贼,然后,我在你家屋顶上只是……”霍言说着说着,忽然想到行动不能暴露,那姑娘道,“只是,只是什么?只是你还没想好借口啊?告诉你我虽然可能打不过你,但是你信不信我喊一声你今晚就别想离开这里,要是让我爹知道,你八成一条腿就废了。”霍言想:一个大家闺秀这么晚了怎么会爬屋顶上来?依这姑娘刚才说的几句话,她别不是半夜偷偷跑出来玩的吧,这就放心了,于是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要喊人你就喊好了。反正看着你也手无缚鸡之力的,也不好欺负你,反正今晚,我来这里只是一个巧合。”那姑娘似乎有些意外,慢慢走了过来,说,“你确定?你听说过西洋的一种暗器吗?我管它叫,鹰嘴莺。”话音未落,那姑娘就从袖间飞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霍言身子一闪便躲过了,还在诧异这算什么暗器,那鹰嘴莺就在他身后竟伸出了双翅猛地飞了回来,正中霍言腿弯,霍言没有防备,双腿一软,从瓦片上滚了下去,直接摘进了院子里。
柳晚已经等了好久。夜越来越冷,月亮也被乌云遮住了光辉,柳晚觉得这个夜漫长得就好似永远也不会等到破晓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