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内,气氛稍显沉重。
“户部尚书李邢州暗通南开私贩盐铁的证据已然入京,陛下不想这证据落在太子殿下手中,特命我们截住通信之人,将罪证掌控在金羽卫手中。”
“遵镇抚使令。”两人齐声答道。
“此事你们尽快去办,好了,下去吧,知章留下。”
陆千户瞥了一眼文知章,转身出了正殿。
“知章,此事干系重大,我之前曾得到汇报陆瑾与北江王暗通,这可是金羽卫最不能触碰的底线,我本想加以惩处,可是碍于他干爹徐内侍的颜面,没有确切证据不好出手。这一次行事的时候你要留意陆瑾的行踪,证据只能掌握在陛下手中。”
“师傅放心,我一定会赶在任何人前面抓住那人。”
“好,去吧,至于姜宇你要好好利用,他绝非池中之物。”
文知章心中明了,抱拳离了正殿。
刚出正殿,便是看到了正在为难姜宇的陆瑾。
“陆千户,管教下属之事交于就行,你这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文知章扶起跪在地上的姜宇,姜宇本想拒绝,可是文知章态度强硬,他只得起身。
“哈哈,年轻人不懂规矩,我这是代为管教,万一将来失了礼数,这丢的可是我金羽卫的脸面。”
陆瑾脸上挂着笑意,脸色却是冷若寒霜。
“我的手下我自己会调教,不劳陆千户费心。”
陆瑾甩袖而去,柳开紧随其后,走前回头看了姜宇一眼,眼中充满敌意。
“陆瑾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你万要小心提防,不过也别太过于担心,你如今贵为总旗,正七品的官职也会让他投鼠忌器。”文知章拍了拍姜宇的肩膀,安慰道。
“多谢文千户警醒。”姜宇跪谢道。
“好了,私下里不必拘束,今日也不早了,你身上的伤也未痊愈,还是安心养伤吧。”文知章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你在京都有居所吗?”
姜宇摇头,他在这京都城虽说是呆了三年,但是仅限于金羽卫暗桩内,这外面他可是人生地不熟。
“那今日你还有的忙碌了,这里有二十两,”文知章从怀中拿出两锭银子交到姜宇手中。
“属下不敢,考核发放银两还未用完,不敢劳烦。”姜宇连忙推辞道。
“不用推辞,算是我借你的,你好歹也是总旗,年俸四十七两白银,在十三街内估计是买不到什么好宅子,不过在外城却是可以买一间还不错的宅子。你暂且置办一下,待全部妥当了再来向我报到,这是总旗令牌,你随身带着。我今日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陪着你在这京都熟悉一下了,你自己到处看看吧,记得京都龙蛇混杂,行事定要谨慎小心。你年纪还小,切莫强出头。”
文知章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让姜宇有些云里雾里,说完便让姜宇先行离去了。
姜宇看着转身离去的文知章,心中却是翻不起丝毫波澜,若是他当初刚穿越过来遇到这样的关心心中可能还会为之动摇,但是现在不会了,他谁也不信。
皆为利,皆为名,皆为己,既然当初他选择活下来了,他就要活的比别人更好,姜宇一直都是一个聪明人。
金羽卫镇抚司远离喧闹繁华的十三街,位于京都外城正西。
姜宇漫无目的地走着,到处瞧瞧看看,置身于这市井之间倒有几分轻松之感。
城中每隔三街便设一公示木牌,木牌之上张贴着各式各样的告示,朝廷也有明令,朝廷告示为优,其他次之。
姜宇便在上面看到了几间专卖宅邸的消息,他选了一个远离镇抚司的宅邸,赶了过去,一番交谈,价格一定,交钱交房契,半个时辰不到就全部解决了。
他有些感慨,没想到这电子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办事效率反而高一些。
他买下的这间宅邸花了他三十五两白银,在这普通百姓家已足够生活好几年了。
开门便是前院,前院左边靠墙的位置有一颗柳树,树下一不大的水洼,到了春天才是最合意境的时候。
过了前院便是前厅,简单的一张案台,台上供奉着观音像,厅堂正中间放着一方桌,周围随意摆着五个圆凳。
厅堂往左便是厨房,往右便是卧房,家具物什一应俱全。
厅堂往后有一方窄地,左侧是农桑之所,看上面的土不难猜出不久前应该单洞过,右侧则是茅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姜宇心中并未有丝毫落差,他进了卧房划开衣衫取出藏在其中的信,也到了该见一见老和尚的时候了。
寒山寺位于京都西郊,乃大梁国国寺,正如当年老金所说香火鼎盛,参拜者络绎不绝,姜宇随人流而上,感慨这佛寺金碧辉煌,气态万千,大雄宝殿供奉着一尊六丈镀金释迦摩尼佛,双手合十,做悲悯众生象。
姜宇找到一沙弥,将信交于沙弥,“请将这封信交予苦厄主持。”
“请施主稍等。”沙弥收下信匆匆离去。
姜宇看着那庄严的佛像,心中想着你若是真的灵验那就告诉我为何我要来到这里受尽这种折磨痛苦。
不一会儿沙弥便返了回来了,他引着姜宇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来到一间禅房前,“施主请。”
姜宇推门而入,房中光线昏暗,不过也勉强能看清房中的情况,苦厄主持坐于床榻之上,胡须花白,垂在双膝之上,面容枯槁,似一截枯木。
“孩子,你终于来了。”
姜宇刚进门,苦厄便睁开了眼睛,一字一顿艰难地开口道。
“你知道我会来?”姜宇坐在苦厄身边问道。
“我一直在等你,孩子。”
“等我?”姜宇立刻升起戒备之心。
“三年前,得知你父母之噩耗之时我便在等你,一年前我本是大限已至,佛祖却让我留在了这世间,昨夜参禅有感,今日应是我坐化之时,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的。”
姜宇静静地听着,并不言语。
“孩子,你父母信中所写的大都是对我的一些嘱咐,他们希望你能远离世间苦难,让你入佛门。可他们不知道若是三年前,或者更早些也许有可能,但是如今却是完全不可能了。”
苦厄伸出粗糙干瘪的手掌轻抚姜宇的脑袋,轻柔而温暖。
“孩子,我知道你受苦了。可是无论你从哪里来,无论你曾经是谁,你都要继续你如今的宿命,你这一辈子还要遭受更多的苦难折磨,你这一辈子将永远与离别相伴,孩子,你受苦了。”
苦厄的眼泪自眼眶落下,落在床榻之上,留下一点水印。
他的话落在姜宇的耳中却又是炸开了锅,姜宇带着些许的兴奋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回去?”
老和尚摇了摇头,“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姜宇眼中黯然,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受苦的一定都是我!为什么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要遭人背叛?为什么我要孤零零一个人活在这个地方?为什么我要低声下气,忍辱负重?”说着说着姜宇的眼泪便夺眶而出,这么多年心中的委屈全部都被勾了起来,为什么天如此不公。
“孩子,万般皆是因果,你既然选择了自己的路,那就只能自己走下去,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你的父母都会支持你的,我这里有一串佛祖,你且留着,若遇到危机时刻则转交给太子殿下,他倾尽全部也会保住你的。”
“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你的前路艰难坎坷,我也没什么能送你,只有这一身七十年的内力能传授与你,至于你能接受几成就看你的福分了。”
苦厄一只手将姜宇轻轻一拨,姜宇便背对着他了,苦厄伸出双手抵在姜宇的背部,源源不断的内力通过双掌不断灌输入姜宇体内,姜宇的额头汗珠不断侵入,脸色也是越加沉重,苦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苦厄终于支持不住了,收回双手整个人瘫倒在了床榻上。
“主持,主持,你怎么样了?”姜宇赶紧将苦厄扶起。
苦厄脸上带着几分解脱的笑容,他抬起粗糙的右手拭去姜宇眼角的泪水。
“孩子,你能叫我一声舅舅吗?”苦厄勉强地开口道。
姜宇一愣,一切似乎瞬间都说的通了,他轻声道:“舅舅。”
“好,这样舅舅才算对的起你死去的父母,孩子,你要相信,他们是冤枉的。”
“我知道他们是冤枉的,舅舅。”
“嗯,那就好,我这一生为看破红尘却又割舍下了太多,到了最后竟然又全部拾了起来,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舅舅,这世界上真的有佛吗?”
“你信则有,你不信则无,好了,孩子,你走吧,我安排一下寺中的事情就可以安心去见你父母了,将来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凭着佛珠求得寒山寺的帮助。”苦厄说出最后一句话,便将姜宇推开,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姜宇看着油尽灯枯的苦厄,心中说不出的悲痛,前所未有的悲痛,这转瞬即逝的亲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木然地离开了禅房,一路心不在焉,刚走没多远便撞上了一个人,他道了一声歉便离开了。
这一日,寒山寺苦厄主持圆寂的消息传遍整个京都,皇帝亲自参加苦厄主持的火化仪式,并降下谕旨整个京都斋戒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