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挂齿骑着小毛驴和他的大徒弟胖小哥,一路找寻,也未寻得他的小徒弟花俏儿的丝毫消息。
这日,不足挂齿和胖小哥来到了云天域域都云泽城。
胖小哥未记事起就和师父学艺,从没有离开过大同郡芙雅湾。眼前,云泽城雄伟高大的城楼,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深深吸引着他。
“师父,这里是不是江湖?”胖小哥好奇问道。
“是,也不是。身在江湖者皆身不由己,能置身事外者又怎会入江湖。”不足挂齿感慨道。
胖小哥一脸懵傻,他不知道师父在讲什么?
“难道江湖不是烧鸡?看着香、闻着香、吃着更香。”胖小哥抿了抿嘴。
一句话的功夫,不足挂齿就骑在小毛驴上睡着了,呼呼地打着鼾声。
“爷,来玩,来玩啊。”一群妖艳的姑娘阻挡了不足挂齿和小胖哥的去路。
小胖哥见这些姑娘浓妆艳抹,薄衣轻衫,姿态撩人,顿时面红耳赤,心跳得厉害。
“来玩啊,来玩吧……喜人的胖子。”姑娘们抚摸着胖小哥肥肥的脸蛋子,娇嗔地说道。
“师父,师父,瞧这些姑娘,瞧她们……”胖小哥不知所措道。
“呼呼……嗯,嗯?玩,玩哦,哦,老夫睡着了。”不足挂齿睡眼惺忪。
“师父!师父!”被纠缠的胖小哥无奈道。
不足挂齿定睛一看,笑了:“玩,玩,玩……到了,终于到了,我们住的地方终于到了。”
“住,住,住的地方?……”胖小哥吃惊道。
“姑娘们,这些银子拿去花着。”不足挂齿夺过胖小哥的包袱,将里面的银子一散而光。
“师父,师父,你在干什么?那可是我们所有的积蓄啊。”胖小哥急忙和姑娘们抢起了银子。
“姑娘们,我这驴可金贵着了呢!定要伺候好了。”不足挂齿被姑娘们簇拥而入。
胖小哥更加吃惊,眼前的师父还是他师父吗?
胖小哥抬眼望去头顶上的招牌,脸红害羞道:“驴子兄弟!我和你就睡这‘醉尘轩’了!”
这醉尘轩可是云泽城内挥金如土的地方,堂皇富丽,花魁无数,王侯贵胄经常出入其中,一掷千金。
“姑娘们,醉尘轩中老夫只睡倚月居。”不足挂齿笑道。
这群姑娘突然神色紧张,相视一眼后,媚笑道:“我的爷啊,醉尘轩中哪有什么倚月居,只有我们这些媚娘儿,睡我们还不够吗?”
胖小哥羞臊得很,捂着自己的耳朵,跺着脚道:“羞,羞,羞不羞……”
不足挂齿看着这些比自己徒弟花俏儿大不了几岁的姑娘,感叹道:“梦柳烟阁醉尘轩,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梦柳烟阁醉尘轩。”
听不足挂齿吟诗后,姑娘们诚惶诚恐,收起了先前媚俗的样子,纷纷整衣跪拜行礼。
不足挂齿示意姑娘们带路前往倚月居,他看着熟悉的场景,寻欢的人们,再次叹道:“雕栏玉砌犹在,只是花已败……”
胖小哥觉得自己越发的不认识自己的师父了:“这个糟老头子怎么一来到醉尘轩,还学会了吟诗。”
不足挂齿进入倚月居,看到这里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活了一个甲子的老人,哀伤不已。
胖小哥见这偌大的倚月居内只有三物,一张丈余长宽、月牙形状的床榻,一幅挂在墙上的字画。
那字画上的诗句,正是不足挂齿刚刚吟诵过的:“梦柳烟阁醉尘轩,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梦柳烟阁醉尘轩。”
倚月居内最后一物是立于窗前的一尊女子木雕,这木雕把女子刻得栩栩如生,如天仙下凡般。
胖小哥见此失望道:“师父,我可不和你睡在同一榻上。”
醉尘轩姑娘们将不足挂齿吟诗之事告知了她们的主子。
这时,一位五十余岁,大腹便便的胖子跑入倚月居,含泪哽咽道:“师兄,您回来了。”
不足挂齿看着眼前的这位故人,五味杂陈:“这一别三十余载,阿刀你可好?”
“师兄,现在的阿刀都成钝刀了。我在这醉尘轩等了您三十余载,终是把您给盼回来了!”
胖小哥见师父丝毫没有进食的打算,他摸着肚子插话道:“师父,饿死徒儿了,有没有烧鸡吃?”
胖小哥的不知趣让哀伤的气愤轻松下来。
不足挂齿假装生气道:“混账,没出息的崽子!还不快向你师叔请安?”
“师叔安好,胖胖给您磕头行礼了!”胖小哥跪拜道,心想怎么多了个师叔。
“好小子,好小子,烧鸡管够啊。”阿刀喜极而泣,安排下人好好款待胖小哥。
不足挂齿和阿刀二人留在倚月居,看着倚立窗前的木雕女子,回忆滚滚袭来。
六十年前,江湖有一门派名为凤剑山庄,庄主凤杰生有六子,最小的儿子人称凤六郎。
这凤六郎天纵奇才,五岁精通祖传剑术,十岁习得众家所长,十五岁独创六郎十三剑,后又得神器凤天剑,二十岁前就无敌于天下。
年少成名的凤六郎目无一切,他曾放言:“如若我愿,一剑把这江山劈而为二,一半属他独孤氏,一半归我凤六郎;如若我愿,一剑将这江湖统而为一,世上只存我凤剑山庄;如若我愿,这世间何求不得?何求不得?”
天道命理,岂能尽随人愿!凤求凰,凰未必应之。
当年,凤六郎深深爱慕着醉尘轩的花魁凰沫欢,为了讨得美人欢心,他花重金买下了醉尘轩,建造了倚月居。
怎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凰沫欢心属一穷苦读书人,为了躲避凤六郎的纠缠,凰沫欢和心爱之人远走天涯。
得而不到的凤六郎,迁怒于江湖。他手中一把凤天剑,屠了大半个武林。为了避祸,一些武林门派远迁番邦,直到现在都不敢踏入五域一步。
凤六郎的疯狂杀伐,让整个武林视其为敌。凤剑山庄就受其牵累而遭血洗,父母兄弟全被斩杀,只有师弟阿刀一人幸免于难。
家门师门被屠,凤六郎自食其果。他深知咎由自取,罪孽深重,一夜间悲生满头银发,苍老了很多。
他将凤天剑藏于龙头杖中,自此更名为不足挂齿,浪迹于江湖,比武论道,那年他刚刚三十而立。
可是造化弄人。就在凤六郎断了情丝,忘了恩怨后,凰沫欢的心上人那个穷苦读书人,肩扛着一女子木雕,回到了醉尘轩。
凤六郎从读书人口中得知,凰沫欢是番邦外族“木华族”,这木华族有一圣物,名为“情人棍”。
木华族女子一旦与外族男子婚配,就会受到“情人棍”的诅咒,将女子化为木雕。只有“凤飞凰舞,木撑于天”之时,才会解除咒语。
不知凤六郎是有情还是无情,他忘得了恩仇,却放不下情爱。
为了拯救凰沫欢,解开“凤飞凰舞,木撑于天”的秘密,他孤身来到大同郡芙雅湾,与凤凰为邻三十载,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悟出“凤飞凰舞,木撑于天”的其中意思。
如果不是他的小徒儿花俏儿没了音讯,不明生死,怕是凤六郎一生都不会离开芙雅湾。
倚月居窗外的月光洒在木雕之上,映得那女子容貌如清水般明净,不足挂齿从回忆中走出,泪湿了眼眶,叹道:“老夫劈得开江湖,却奈何不了情字;你放得下荣华,却逃不开情劫!”
不足挂齿擦拭眼泪,看向阿刀道:“师兄的小徒儿花俏儿不明踪迹,想请江湖上的朋友帮着寻上一寻。”
“师兄放心,师侄儿的事我亲自去办。”阿刀说罢,就要急着去安排。
“莫急,拿酒来,今夜你我师兄弟二人不醉不休。”不足挂齿笑言道。
阿刀存了三十载的“鬼中仙”就等着他的师兄归来:“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
不足挂齿和阿刀一别三十载,有说不尽的过去和故事。
“师兄,现在的江湖可不是从前,开山立派,拜师收徒,比武论剑,快意恩仇。”阿刀抿一口酒。
“那做何?”不足挂齿疑惑着。
“称王称霸,荣华富贵!身在江湖,心望庙堂!‘仗剑行千里,微躯敢一言’的江湖中人,师弟我甚念啊。”阿刀叹道。
“难不成腥风血雨才是江湖?远离庙堂,法外之地才是江湖?何以谓江湖,皆身不由己之人避世之地罢了。”不足挂齿并不完全认同阿刀所言。
“师兄曲解我意。我本言谈江湖中人,师兄却感叹何为江湖!”阿刀解释道。
“竟无一子?入师弟眼!”不足挂齿抬酒共饮。
“有,有,有,就一个字‘怪’。”阿刀笑道。
“何怪之有?”不足挂齿来了兴趣。
“何怪之有?哈哈哈……”阿刀开心笑道:“高居云画名录武力榜第二位的花未全开,不知为何,竟然自降境界,要泄去一身绝世修为,你说怪与不怪?排在武力榜第四位的‘崩雷锤’石钧亦,不做一代宗师,却在码头做起船夫,你说怪与不怪?排在第五位的‘青刚斧’金宸禹不愿与人比武,竟然自断双臂,你说怪与不怪?还有,排在第六位的‘宿铁弓’厚泽铭,第七位的‘雁翎枪’神沐铠,第八位的‘紫晶刃’锦承康,第九位的‘錾金盾’刘固轩和第十位的‘虬龙拐’张炎德,一夜间不知所踪,你说怪与不怪?”
“可叹,可叹,他们比老夫境界高!怪就怪在我等拿得起、放不下!云画名录?无趣,无趣!”不足挂齿饮一口酒。
阿刀知晓不足挂齿之意,停顿稍许:“近先年江湖中出现这么四位,只杀刺客的乡野教书匠朝天阙,只杀奸夫的大烟杆秦人歌,只杀盗墓贼的算命先生叶归根,只杀牙婆的账房先生两茫茫。这四人怪与不怪?”
“哈哈,怪就怪在我等未曾亲身经历,不能感同身受!”不足挂齿灌一壶酒入喉。
“师兄所言有理,那您再听听这几位。”
阿刀仰头大笑,也灌一壶酒入喉道:“寒烟阁九代弟子风归去,初入寒烟阁,就狂言寒烟阁功法繁复。他断刀离阁,手拿一柄残刀,隐居洞中,整日练残刀而不出;火烈山有一位烧火夫名为古难全,从未习过武,却手拿一根烧火棍,去挑战火烈山山主古流风,一次不成,第二次,两次不成,接着来,从未停止;江湖有一少年名为湛猿啼,悟性资质极差,却偏偏爱与人比武,无一胜绩,江湖各派也不愿收其为徒,他就去‘万安林’百兽聚居之地,拜百兽为师,习练功法。还有……”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哈哈哈……”不足挂齿打断了阿刀的讲话。这次,不足挂齿举起了一坛酒,仰天畅饮。
阿刀见状急忙上前劝阻。
此时,忽听得倚月居外人声嘈杂,像是打闹声,又像是起哄声。
不足挂齿来了兴趣,与阿刀手握酒壶,走出倚月居,倚靠雕栏,看着楼下的男男女女。
只见,楼下众男女围成一环形,正中央站立着一男子。
这男子人高马大,浓眉大眼,一大红鼻子特别显眼。
“还有何人?敢与我江湖酒客酒敬天斗酒。”话落,这酒敬天又咕咚咕咚喝起酒来。
“狂妄之徒,本少爷我来会会你。”说话者是一俊美男子,怀里还搂着一美人。
那俊美男子来到酒敬天身前,二人拿起桌上的色盅就摇晃起来。
“开、开、开……”众人起哄道。
“六、五、三,一十四点。”酒敬天开心道。
“二,三、二,七点。唉……”那俊美男子无奈道。
“喝七坛、喝七坛……”众人又起哄道。
这醉尘轩时常有人斗酒,斗酒的玩法也很多。
酒敬天这莽汉挑选了最简单的一种,比点数大小,点数之差就是输者要喝酒的坛数。
愿赌服输,俊美男子举起酒坛就灌饮起来,可是才喝到第三坛,男子就醉倒在地不起。
“我呸,就这点酒量还敢下场斗酒。”酒敬天一脸鄙夷道。
“还有何人?这醉尘轩还有何人敢与我一战?”酒敬天继续叫嚣着。
这时,一中年男子上前而来,头大腰粗,二话不说,就开斗起来。
这中年男子却不是善哉,和酒敬天各有输赢,二人分别已饮下二十几坛酒,仍未分出胜负。
“六,六,六。满堂彩。”酒敬天兴奋道。
“一、一、一。日了鬼。”那中年男子一脸沮丧,等着他的是十五坛裂酒。
这中年男子想了想命比面子可重要,再喝下十五坛酒怕是活不到明天日出。他选择了认输,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唉,无趣,无趣……”酒敬天这厮已经与数十人斗酒,自己更是喝了百余坛烈酒。可众人依然见其无恙,便心生了怯意,无人再敢下场斗酒。
“既然无人敢与我斗酒,那就与爷比比刀。爷斗酒无敌,手中的刀更是天下无敌。”酒敬天狂妄道。
“酒敬天?师兄,看来又是一怪人。”阿刀笑道。
不足挂齿笑了笑,抿一口酒道:“有意思,有意思!”
“我与你斗酒!嗯,香,香……”众人听声望去,见一胖胖的小子,啃食着鸡腿,就向酒敬天而来。
酒敬天看着眼前的胖子,泛起嫌弃之色,心想这是什么妖物,
脑袋上的肉都“溜”到了脖子上。
“我叫胖小哥,我来和你斗酒。”
话落,胖小哥随意摇了摇色盅,一开便是“六、六、六。”
酒敬天来了兴致,和胖小哥斗起酒来。可众人皆惊叹,胖小哥次次都开“六、六、六。”
酒敬天和胖小哥斗了十余回,他却已饮了五十余坛酒,而胖小哥却滴酒未喝。
“这是为何?为何?定是你这死胖子在使鬼。”酒敬天不相信怎么可能次次都开“满堂彩。”
“怎么使鬼?”胖小哥吃着鸡腿,一脸不在乎道。
阿刀看着他的师兄,开心道:“师兄,小师侄是得你真传啊。”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不足挂齿笑道。
酒敬天输红了眼,大骂道:“定是你这厮耍赖使鬼,看爷不挑断你的鬼筋皮。”
只见,酒敬天挥舞着刀就向胖小哥砍来。
众人皆慌乱,可胖小哥却纹丝未动,他竖起二指就夹住了酒敬天的来刀。还没等酒敬天惊诧,胖小哥就夺过刀来,将其揉成一团,扔在了一旁。
酒敬天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吓晕了,忽得栽倒在地。
众人皆呼神人也。
“师弟啊,我也给你介绍个怪人,就是我那胖徒弟,你的小师侄。我初至大同郡芙雅湾时,探得一凤凰洞,可洞内未寻得凤凰,却有一婴孩。我将其抚养长大,发现他有一大大的本事,就是他可以驾驭驱使凤凰。”不足挂齿骄傲道。
阿刀惊叹道:“我这胖师侄,哪是怪人,真乃神人也。”
“师弟你说,我那胖徒弟心里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江湖?”不足挂齿意味深长道。
“他想要的江湖?”阿刀看着胖小哥,像是看见了未来,江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