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相依相助公子情生,忧国忧民女儿意迟
随着明蚌国主的仪仗,长丹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明蚌这个国中之国参观。虽然满大街都是奉圣监察的士兵,看起来危机四伏;但是蔚蓝的大海依旧碧波荡漾,海滨的街道、集市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水底和岸上的居民来来往往,虽然气色大多不大好,但过得都算是安稳。
逛了大半天,长丹忍不住暗暗赞叹明蚌朝廷的厉害。“这都不算什么的,”一回头,身着水蓝色国主便服的公主正独自站在自己身后,“我国无力摆脱强敌的控制,能够让子民暂时休养生息,只是朝廷的本份而已。走吧,海公子不是对娃娃堂感兴趣吗?孤王带你去看看便是。”
长丹跟着公主参观了各种公共设施,娃娃堂、泮学、照料鳏寡孤独和重疾者的大同院,嘴渐渐就闭不上了:“这就是孟子说的天下大同吧,还有你们用的好些器具,我见都没见过,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听着长丹在身后连连称赞,国主回过头,给了长丹一个极富深意的微笑:“这都是些小玩意,也都是无奈之举。海公子要是喜欢,一会儿孤派人给你打包一套带走。现在,请公子跟我先去个地方,保证让公子终身难忘。”
房子越来愈少,远处的土丘上出现了一座青瓦白墙的高大建筑。盯着前面打扮得宛如飘逸仙子的公主,长丹的脸渐渐地有些热,心也有些砰砰砰地擂起了鼓。
可公主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长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走进了一座比王宫大多了的圆形土楼。白楼顶着青瓦,没有一丁点杂色。门口没有楹联、匾额,只是用红漆在城墙一样高的大门上写了两个字:“产珠”。站在楼前,一种死寂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长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公主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领着长丹往里走:“这是奉圣监管的,孤是国主才能带公子进来。有些东西,只有在这里公子才能看清楚。”
长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只不过原本红扑扑的脸越走越白。进了门,这产珠楼就显得更加阴森了。土楼里面也是环形的,一圈套一圈。路很窄,墙又高,越往前看给人的压力就越大。
除了墙和窄路,长丹的眼睛还被住在这楼里形形色色的人吸引住了。在第一圈,有不少面色憔悴的姑娘趴在窗口晒太阳,肌肤虽然也像珍珠一样泛着光但明显因为灵力不足而黯淡无光。
仔细一看,她们身上有不少肿瘤一样的鼓包。长丹眉头一皱:“公主,她们这是……”
公主没有理会,像听不见一样继续向前走去。还没进下一层院子,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就弥漫了过来。
一名明蚌大夫模样的姑娘,一脸愧疚地割开另一名女子的皮肉。那女子嘴里叼着毛巾,痛苦地呜咽着。和着眼泪一颗带血的珍珠跌进了一个小桶里,旁边一个一人多大的珠蚌躺在地上无声地抽搐着,一串人像样子的异型珠被用铁钩挑了出来。
长丹顿时感觉胃里的东西在不住地往上反,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公主,只能捂着嘴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
最里面一层是个大空场,中间有一座刷成水蓝色的大殿。空场上,一队姑娘正面色惨白地排着队。队伍的尽头,一名男医官正干脆地划开一个小姑娘的背,往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小姑娘也就刚成年的模样,被定了身动弹不得,只是不住地留着泪将面前的地面打湿了一片。可那医官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草草缝上了背上的伤口,又开始向姑娘的腿下刀。
“等等!”长丹终于受不了了,一把抓住公主大声嚷了出来:“你身为国主难道不管管吗?”这一嚷让院子里的人纷纷侧目,医官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公主依旧不理,只是反手扣住了长丹的手腕将他直接拉进了中间的蓝色大殿。锁门、下结界一气呵成,整个大殿瞬间就只剩下长丹的喘息声。
大殿内部是一丝杂色都没有的洁白,穹顶上悬着一道安魂符,显得格外清冷、压抑,仿佛是送人去彼岸的渡船。屋里也没有别的摆设,只是一张放在屋子正中的大床。
床没有顶子、帷帐,只有四根一尺高的床柱,碗口粗的床柱上系着捆仙绳。床头有抓手,像是被人用力捏过似的,有些变形。床身也被密密麻麻的抓痕覆盖了,不少痕迹里还有暗色的血迹。床头有张小桌子,桌上除了笔墨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被锁在这样的屋子里,长丹满是怀疑、害怕,想出去却根本挪不开步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感觉到背后的阴冷之气越来越重,长丹只吓得冷汗都下来了。
终于,公主背着身,望着穹顶的安魂符像在祭坛唱祭一样空灵地开了口:“你们不是一直赞叹明蚌产的珍珠吗?我们一族可并不喜欢。所谓明蚌珠,本是明蚌先祖得灵前一种自我保护的法子,没想到如今却成了亡族的祸害。
为了不被灭族,每年明蚌要出百十个壮丁来这里种珠核。那奉圣为了珠子的成色,不给我们用麻药。之后一整年,我们就要用气血、灵气供养着该死的珠子。产珠后,至少三年要卧床,身子弱些的可能就直接入轮回了。
这还不算,奉圣还故意在我们生活海域撒会自己找宿主的珠核。很多子民都这样怀了珠,如果被发现也会被送到这里,等着珠成献宝。壮丁尚且不能保证存活,这样得珠的……唉。”
“公主所言,确实骇人听闻。”长丹只觉得头皮发麻,说不出别的来了。
“这就是属国的命运。我母亲就是在这张床上产海泣珠而死的。”公主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落寞,“我也是刚出生不久,在这里……”
公主施法将外衣丢在了床上,只留下了那件银色的长裙,转过身直直地望向长丹的眼睛。
“公主你,你……干嘛?”
“公子不必惊慌,有些东西还是请您眼见为实的好。”公主背过身,用手蘸墨汁在身上图了一下,便倒在床上化为巨蚌。带着墨色的壳子犹豫地打了开来,在灰色的映衬下,可以看到蚌身有个明显的刀疤。
“公主被人行刺过?”
“哪里那么简单,”公主穿好衣服站了起来,“为了让我长不大或者不‘正统’。我出生不久就被奉圣派来的嬷嬷处理了。母亲和丞相妈妈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只能对外宣称:先天不足。
呵,王族姓明,象征着阴阳兼备、双生俱全。可如今的国主却只剩阴身,除了吐纳引导外连族里的冰刃都修行不了,人身也至今还有很强的蚌气。什么月珠郡主,无非是讥笑我只有女身。所以……”
公主以君臣礼噗通一声给长丹跪了下来。长丹吓了一跳,公主只是低着头开了口:“海公子高义,我和丞相已有体会。我现在以明蚌国主的身份求您一件事情,还请您救我明蚌这一回。”
“你先起来,什么咱都好商量啊。”
公主没有动,只是继续说道:“水火二族只要破壳就不能入空间器皿,我也不敢奢求,只请您在回国时管陛下要也好、偷偷携带也罢,带100-200条明蚌血脉一同回国。哪怕是卵,明蚌上下也感念公子保我一族血脉的大恩大德。”
“让我保你们血脉?你们不是有万余人吗?”
“公子有所不知,奉圣为了控制我们好产珠子在我们水源里下毒让我们不能现男身,只能流水产子。由于毒性和流水产子本身的问题,我们族中的子嗣越来越孱弱稀少。加之产珠的供奉,我明蚌一族已经生机渐失。
国主妈妈走后,丞相妈妈以已经供奉了最上品的海泣珠加之连年灾祸为由,一再阻止我族出人产明泣珠送命。可前年先国主产的海泣珠被太子毁伤后,陛下一直想让我们出100壮丁产明泣珠送死。孤和丞相与奉圣周旋,已经成为了陛下的眼中钉。
赐婚就是第一步棋,这一年公子并没有害我的性命,恐怕陛下还会继续下手。朝中一旦没了‘正统’的国主,奉圣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我们并入附族。壮丁产珠送命,明蚌亡族不过是时间问题。
事已至此,我明蚌只求能有一分血脉留存于世。只要能保我明蚌血脉不亡,海公子要什么都可以。”
说到这里,公主有些尴尬又窘迫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长丹:“陛下正式赐婚前我们就打听过您了。据说您好女色,曾追求过百余名女子……”
“咳咳,”原本沉重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长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长丹之前年纪小不懂事。其实算上单纯心动没下手的更多,但以前的那些确实一个也没追上。”但希望我可以把你牢牢地抓在手里,长丹在心里悄悄地对公主嘟哝着。
可公主哪里听得见长丹心中所说的话?屋里的场面一度极为尴尬,“咳咳,嗯,海公子你确实是个好人,是那些姑娘没眼光,嗯。”公主为了缓和尴尬说的话却把“经验欠佳”的长丹讲得脸红心跳。
看着长丹脸色不错,公主也终于放下心来:“海公子放心,我明佳梦在此以国主身份承诺:我国境内,只要不是心有所属的姑娘,事成之后都任您挑选,可好?”
公主信心满满地抬起了头,却对上了一张无比尴尬、沮丧的脸。长丹也不管是否僭越了,心痛地用双手捧起公主的脸。“这么久了,公主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