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FIND模特经纪公司迎宾区，一台硕大的LED高清显示屏循环播放着公司时尚前卫的宣传片。动感的音乐贯穿起公司知名模特参演尚城国际时装周的画面。
迎宾区的走廊里，一面长达十米的模卡墙，将公司上百位模特的模卡展示给每位经过的客人。他们何曾知道，这家公司在几年前刚刚起步时，连一个像样的办公室都没有。
培训部、经纪部、国际部等部门的业务骨干和助理，正从上下两层的办公空间中向会议室聚集。经纪部的人来的最少，时装周期间，很少有经纪人留守在公司。
暗灰色墙面被几根银色金属拉丝条带切割成字母N的形状。正对着这面形象墙的会议桌主座上，许老板正用小钢勺在一个精致的咖啡杯里来回搅拌。
他并没有享用，只是任由咖啡的浓香窜进每一位与会者的鼻子。他不说话，参会的人也都不敢讲话。她们各自翻看着自己手里的文件，静候着老板打破这一屋子的沉默。
“先不谈别的。”他的话音之后，是小钢勺落在瓷盘上的一声清响。
他若有所思，眼神从咖啡杯移开，顺势抬起头扫视了一圈，望着这些“恭听圣训”的下属，暗自得意。
“这次去美国，和那边最好的模特经纪公司WOMEN FASHION 谈得不错，Sherry和国际部那边这次很辛苦，公司应该感谢她们。”
他随即向Sherry送上掌声，与会者也都跟着鼓掌。
得到肯定，公司国际部经理Sherry心里“流过来”一阵开心，她向各位同事微微点头致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不过开心很快就“流过去”了。此刻她就像一个跑者，疲倦地冲过终点线后听着观众的掌声。这些掌声既是一种祝贺，而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这季大面试的情况我看了。”掌声还没结束，许老板已经继续。而大面试这个词一出口，气氛顿时又凝滞起来。
时装周大面试，是由尚城国际时装周组委会组织，在每年两季时装周开幕之前举行的大规模模特面试。
面试会持续整整一天时间，一般上午是男模，下午是女模。当天的设计广场中，几乎所有尚城模特都会汇聚于此，可谓美不胜收。
参与本季时装周发布会的大部分品牌设计师和秀场编导也会齐聚“中心大厅”，借此机会挑选出最中意的模特。
每位想在时装周上获得演出机会的模特都想在此获得设计师的青睐，而每个模特经纪公司也都希望能在这场激烈的竞争中，有尽可能高的面试成功率。
“想吃蛋糕的人越来越多，蛋糕却越做越小。去年还六十场，今年就只有四十五场。”
许老板边说边回想去年的盛况。在上一届的春夏季时装周中，一共举办了六十场品牌专场发布会，作为新势力的N?FIND包场十场。其余的场次，尤其是知名品牌的场次，也有众多N?FIND公司的模特参加，其势一时无二。
许老板：“田姐，你把情况再和大家说一遍，所有部门都听听。”
田姐是公司聘请的模特行业资深经纪人，沉稳而老练的她常年奋战在前线。今年的战况愈发惨烈，对公司而言并非好事。她在许老板回国的第一时间就汇报了相关情况。
田姐：“根据一些数据分析，国内经济形势导致服装市场不太景气，影响了设计品牌的收入。今年大部分品牌都在亏损，能拿出大笔资金做发布会的，比以往少了很多。
今年组委会那边也在涨价，场地租金，媒体套餐费用都比往年涨了五个百分点。这些因素直接影响了品牌的参与度。有些小品牌联合做一场发布会，有些干脆就不做了。”
田姐换了一页纸，继续说：
“经纪公司这边儿，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天方星腾’又投钱办了一个模特大赛。现在他们手里有三个大赛了，而且规模都是全国性的，抢占了一定的模特儿资源。还有就是，一些培训学校今年也在时装周上以单位形式报了名，让学员参加了大面试。我了解了一下模特儿质量，现在还成不了气候，不过对未来市场来说可能是个不确定因素。”
田姐顿了顿，余光看向许老板，见他盯着咖啡杯再次不停地搅拌着，并没有要说话意思，于是继续说道：
“再一个，通过面试率分析，今年各品牌发布会设计师，喜欢用长得美的，和国际市场风格不同。在这点上，我们公司的整体风格处于劣势...大致就这些。”
田姐收起报告，会议室再次陷入沉寂。下属们都盯着桌面，似乎上面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
没有人想看到许老板现在的表情。所以他们自然也不会注意到，许老板的脸上根本没有表情。他只是平静地说：“市场的情况显而易见，我们在面对，其他公司也在面对。这不是借口。”
他终于举起了咖啡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继续说：
“市场占比。我看重的是市场占比。去年我们的优势，今年没有了，被抹平了。”他的眼神转向经纪部，只有田姐敢于和他对视，不时的点头。
许老板：“他们在国内弄大赛，让他们折腾。我们做国际，用国际的影响力再反过来提升大赛！墙外开花，最后内外都香。
我们的模特儿出去，钱，不是我最看重的，我看重的是名。镀层金回来，到了国内市场就是我们母公司的优势，然后再借这阵香气熏我们的大赛。”
他的目光又投向大赛部的负责人。
“你们两个部门要有可执行的方案出来。”他的那根小钢勺，在大赛部负责人鑫鑫和国际部负责人Sherry之间来回摆动。
“OK没问题。”Sherry给出肯定的回答，并继续说：“我们这次去纽约，不止谈了WOMEN FASHION一家，还有几家著名的经纪公司都有自己的资源。”
许老板：“至于那些搞培训的，最他妈烦人。艺术学院来还可以接受，毕竟是时装周的主任会员单位，再说艺术学院还有咱们公司的模特。一个做培训的，培就培吧，到他妈时装周捣什么乱，那种模特儿拿得出手吗！”
他停了一下，对着田姐继续说：“你这样，看看有没有条件好的，找她们谈签约，把人弄过来。我们签人，多多益善。”
“我看了看，好的不多。真正好的，有年龄优势的，有的参加比赛获奖被挖走了，还有就是考学。尚城这边是艺术学院，放在全国看，北方、南方的学校都有。”田姐补充道。
“进了学校就不好签了！”许老板把小钢勺按在杯盘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现在艺术学院的模特儿，一进去就被罩起来了。我那天刚和他们领导打完电话。他们现在的原则是不给随便签，得比赛，比完了得拿奖，冠亚季才给签！所以，下手要准，看到好的尽快锁定，奖可以给，但是一定要最好的！”
田姐和与会者们频频点头。
许老板：“大赛部那边儿，鑫鑫，你们几个都听着。天方星腾的比赛比咱们多，是因为她们公司资历老，和各种机构、时装周组委会合作时间也长，国内的大赛名气大，这是他们的优势。
我们是新势力，我们不做那么多，我们就做一个！但是，就这一个要做出我们的优势。把国际上的资源利用起来。那几个大公司的知名经纪人请过来做评委，完善比赛的延续性，把国际线路的预想放出去。
都他妈什么时代了，有几个真正想成功的模特儿不想去纽约时装周？不想去巴黎？这还用说么？所以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与会者们纷纷认同，她们看到的仿佛不只是参赛模特的希望。
许老板继续说：“再有，你们把奖项给我多设几个！国内冠亚季，国际再分冠亚季！改个名字的事儿。再分影视组和T台组，再给十佳，再给单项。赞助的实力够，我们一网收！”
鑫鑫和Sherry都在本子上记着老板的决议。
许老板：“最后一个是风格，不变！说白了，有些小牌子设计师就那审美，网红脸在国际时装周能出来么？！我们为什么能和WOMEN FASHION谈得来，说到底还是风格。在模特辨识度上，我们遥遥领先！
经纪部和国际部是干嘛的，就是研究模特儿趋势的！今年流行什么脸，国外的标准是怎么变化的...所以我们定位要准！推人要准！不要用常规的审美选模特，这不是选美，月小悦和区如意就是例子！等合作效果出来，国际上出了风头，四大时装周有了成绩，那帮设计师还得找咱们来。美的有几个，够了。”
许老板的自信比他头发上那缕绿色更饱和。
田姐：“好的。另外，这季我们包场的场次，也因为和白导儿的合作有所增加。我看现在其他公司，除了天方星腾，还有艺术学院有自己的编导团队，其他的经纪公司还没有制作部分。”
“田姐说的这个，是我们的一个模式。”许老板接着田姐的话说：
“品牌客户资源，不能放。之前我们推模特，编导制作这块没做。这季时装周和白导儿合作，用我们的模特儿，他的制作团队，这样我们跟客户也好谈，他的资源我们也可以用。”
田姐表示认同：“对，这季白导儿的客户资源直接给我们拉了两个包场。”
许老板：“起初公司创建的预想里，我是不愿意和编导合作的。这几个知名的在圈子里根深蒂固，也都有相应的模特儿资源。不过市场在变，我们也要调整策略。至于那些小品牌，不是没钱么？没关系，我们模特儿多，半卖半送，养成计划。现在扶持她们，之后成气候了，市场自然是我们的。”
许老板从夹子里拿出了那张带有火漆钢印的信封。看着信封上标记着“尚城国际时装周组委会年度大奖”的字样，与会的所有人都明白这信封意味着什么。
田姐：“今年评奖，十佳的候选女模有三十五人，男模二十五人。女模候选我们公司占了五席，头牌模特儿月小悦这一年成绩和口杯都俱佳，基本上已经锁定了一个十佳名额。时装周刚开始没几天，公司今年主推的区如意目前也已经接了七场了，成绩还不错。照这个势头下去，这季的场次是不成问题的。就看下面的投票环节了。如果一切顺利，今年的十佳女模儿我们能有两到三席。”
“今年选票分布都给谁了？”
只有许老板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他现在刻意的想听到一个名字，回味一下早晨的那杯“红酒”。
田姐：“各个会员单位一张、会员个人一张，最后就是组委会历届首席模特各一张。很多淡出圈子的已经不参与了，只有像一哥这样的长期在行业内的之前报了名，会去领取。”
听了田姐说出一哥这个名字，与会者一时窃窃私语。一位坐在后排刚入公司的新人对着自己身边的同事感叹到：“一哥？难道就是曾经连续两年被评为十佳模特，第三年拿到首席的名模一哥？！！”而更多的公司老人，则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红酒”好像变了味道，许老板的那番得意消失了。
原来还有人能用这样的语气描述他...还他妈这么全面...
他的脸犹如暴雨将至的草原，瞬间乌云密布。云团翻滚而来，像是包裹住的愤怒就要倾盆而泄。
了解他的下属们纷纷把视线挪开，准备“避雨”。他的拳头锤了一下桌子，小钢勺被弹起来，一些往事锁住了他的眉头。
“什么他妈的一哥！一个过了气的老模特儿还自我感觉良好，天天跟这儿充大尾巴狼。什嘛东西！这种投票规则就他妈是垃圾！！！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也不知道谁定的，脑袋让门挤了！”
他的话没让一哥听到，倒是把下属们吓得不轻，尤其是那位新人。田姐当然知道许老板为何这么生气，她刚想把话题转移一下，不料还没开口，许老板已经继续倾泻。
许老板：“去年时装周组委会的年度十佳模特奖项，正好是我们公司模特第一次参评。原本公司的月小悦板上钉钉的十佳奖，就因为这个环节被拉下来了！事儿就他妈坏在这几个老模特儿上。”
田姐至今也很疑惑，许老板是通过什么渠道了解到投票环节选票分布的。包括一哥在内的几位老模特，将自己的选票投给了自己认为在行业里优秀的模特。最后导致天方星腾经纪公司模特占据了十佳女模的五席。相对来说，许老板麾下只有一人获奖，这也让当季时装周异军突起的N?FIND颜面无光。
许老板：“去年拿不到，今年我会加倍拿回来...”
田姐：“另外，今年他那边已经开始接制作了，昨晚在紫禁城饭店的一场，是个院校设计师发布。我问了问参演的模特儿，制作部分出了很大的事故。”
许老板眉头紧锁，他顾忌的并不是一哥一场演出制作的得失，而是不希望他在编导制作的领域再成气候。
许老板：“这个傻...”后面的字他咽了回去，他马上端正起来，继续说：
“这个现象要引起我们的重视，公司刚计划发展制作部，他就先一步进了市场。他一场发布会做得好不好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会不会抢占市场。”
说着，许老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头一转，问田姐：“档期上今天是【觉缘】面试吧？”
田姐：“对，我们已经安排了早上带面试的人，九点半在他们工作室。”
许老板：“这场是白导儿的场次，他的工作室正好距离【觉缘】工作室不远。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在现场盯一下。多安排几个我们的人，也为咱们筹备编导制作部做准备。”
许老板环顾了一下与会下属，咳嗽了两声严肃地说：
“好，最后一点，是评十佳的事儿。你们听着，这一季，对于我们公司的发展至关重要。去年的成绩，今年能不能有后劲儿，就看这季！
去年评奖结果出来，我并不在乎。但是今年不同，我们要上一个台阶，在保证市场占有率的基础上，我们要拿奖！
我们自己的大赛自己说了算，但是组委会的这个年度奖项，在尚城模特圈儿里的影响力非常大！新人模特看到公司在奖项上的潜力，才会更吸引她们，这也是我们符合公司的模式。
另外，我们已经在国外的市场上有所斩获。区如意和月小悦是最能代表我们公司风格的模特儿，今年她们能拿奖的话，对于模特风格的引领也是标志性的，拿到国际上也可以做呼应。这对推广我们公司的风格极为利好。
所以，我誓要达到目的。今年入围候选的人数我们还不及‘天方星腾’，这需要时间积累。但是候选是候选，不意味着最后的获奖。
各组经纪人别给我掉链子，各场秀要尽力把我们的模特往关键位置上推。开场、压轴和领闭！尤其是区如意和月小悦的场次！”
众人点着头，目光坚毅。
许傲山满意下属的态度。接下来，就是那杯变质的“红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