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王家大宅美中不足的，可能就是它的格局着实有点偏小。楚宗堂溜达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走来走去，就是在那几个印象深刻的场地来回转圈。没过多久，他就腻了。
淡淡地说了声饿了。王辅便把世子请到了凉亭里，命下人们端上了茶水点心，好好的招待。
起初，楚宗堂面对高墙，看着比树还高的砖墙，只觉的自己像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内心升起了沉闷的情绪。他转了个身，在看不到那些砖墙后，心里才舒坦了起来。王辅在一旁，没怎么懂这世子为何转身，但他又不好问什么，只好跟着世子一齐转了转。
这一转，王辅便看到一座高山屹立在眼前。可能是近来阴雨的缘故，那座高山仿佛有一张丝绸盖住，颜色略显暗淡。那高山之后，就是南明的地界了。
一想到南明，王辅就想到近来国事的紧张，一想到国事紧张，王辅就想到了打仗，一想到打仗，王辅就想到临州和南明相邻，打起来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自己……然后，就轮到王辅的心思变得沉闷起来了。
……
……
楚宗堂喝了一口茶，茶味香浓，入口醇厚使人回味无穷。这茶品起来，不比自家的要差，楚宗堂闻着茶香，又抿了一口。
茶杯落桌，发出了砰的一声轻响。
“那山后头，就是南明了吧。”
王辅没想到自己还吃着点心，楚宗堂就搭话了过来。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王辅就想着好歹给句话不能让世子丢了脸，但他刚一张口，嘴里的残渣就咕咚一下钻到了他喉咙里，卡住了。
他顺了顺喉咙，没什么用，就端起茶壶往嘴里灌。茶水是刚煮出来的，热气犹在。在猛灌了一大口发现温度不对时，已经晚了。
开水还没有下到肚子里，王辅就感觉自己吞了一万根针。王辅不是什么神人，自然耐不住滚水在口腔里，水入口还没一眨眼，他就连水带渣，一起吐了出来。
看着王辅吐着舌头，脸色涨红，在原地蹦跶的样子，楚宗堂想到了城里的杂耍，觉得好笑，但旋即又觉得不忍直视，就开扇挡住了自己，把脸瞥了过去。
待王辅稳定了下来，楚宗堂重复道：“山后头，是南明了吧。”
“对对对，”舌头起了泡，王辅连说话都不利索了。“南明，是南明了。”
楚宗堂叹了口气，本想着再捉弄一下这胖子，但想想他的可怜样，就打消了那个念头。他又抿了口茶，直说道：“你应该知道，禹国和南明关系不容乐观，虽还没到开战的地步，但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情。你们临州和南明相邻，故朝廷里已经有了消息，说是要拨款给临州重修国道。”
重修国道？一听到这个，王辅连舌头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急忙的凑上去问道：“世子殿下，临州这地方中央可是数年未管了，你说的重修国道……消息可确？”
“你这是在怀疑我？”楚宗堂厉喝道：“好大的胆子！”
世子这一声，可比王辅舌头上的烫伤要来的痛了。
“不不不……”他往后退了退，“我就是……就是被惊到了，所以说话有点唐突！殿下饶恕，饶恕。”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贪污国道的修筑资金。”楚宗堂扶额，对这胖子他已经无话可说了。“我提醒你，是否要贪污，你最好还是多多掂量一下。”
确实，王辅的心思，已经被楚宗堂抓的死死的了。当听到重修国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就打算从中大吃一口。但楚宗堂的后半句话，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世子也想从中捞一笔？王辅心想，觉得可能性巨大。朝廷拨下来的款，只要吃掉几成，就足够一个人快活一辈子了。这样的便宜谁不占，谁是蠢蛋。
自以为读懂了世子心思的王辅，说道：“微臣知道了，和世子殿下抢肉吃，臣怎敢呢？”
不过很可惜，王辅会错了意。
天下怎会有如此愚钝的王臣？若非此时朝廷的官员人数还不充盈，楚宗堂发誓，绝对会把这个家伙给革职。“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能有。”楚宗堂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大了几成。“国道的维修，不仅是为方便各州之间的商贸来往，更是为了日后的战争做准备。王辅，我直接了当的告诉你……”
楚宗堂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鹿鸣，就从凉亭附近的一个棚子里传了出来。
鹿鸣似萧声，配上此时的风吹树叶传来的飒飒声，听上去确实别有一番韵味。但楚宗堂的乐趣，不在音乐上。
而且，谈话被打断，令楚宗堂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影响。
“王辅，让你家的畜生给我安静点。”
“是，我马上叫人去安抚一下。”王辅叫了一个奴仆过去，让他带着那鹿最爱吃的胡萝卜。
奴仆过去了，叫声却没有中断的意向。相反，那鹿的声音越来越大，反倒没了原本的清脆，只剩了锥子一样的尖利。
奴仆跑了回来，说：“大人，那鹿怎么都不肯吃东西，好像是因为刚刚散步被赶了回去有点生气了。”
听了奴仆的解释，王辅左右为难。“啊？这畜生……简直要造反了！世子殿下，你稍等，我去教训一下……”
“不用了。”楚宗堂挥手打断了王辅，“不牢你费心了。右剑，你去让那畜生安静一下。”
被楚宗堂叫做右剑的马夫应了一声，就在奴仆的带领下，去了鹿所在的棚子。
在右剑的身影消失前，楚宗堂还提醒了一句。
“记得，造反之人该如何处置，那畜生就如何处置。”
这一刻，即使是一个傻子，也该明了那叫做右剑的男人，是用什么方法来让鹿安静了。
王辅哀呼了一声，整个身子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他想追出去叫那右剑回来，可自己的腿，怎么也用不上力气了。
在一阵长啸之后，鹿鸣停了下来。
当右剑回来时，他的右手上，一把匕首鲜血淋漓，而在他的左手上，正拎着一个鹿头。
鹿头上的眼睛还睁着，并看着王辅。那双没了光的黑色眸子，好似在说，“我不是你最喜爱的吗？为何忍心有人来屠戮我？”
王辅看向了楚宗堂，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个解释。仅仅是叫了几声，就要杀掉吗？但在他的眼睛里，王辅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的心跳动缓慢，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它。王辅感觉，只要自己乱动，那只手，随时都会把心脏给捏爆。
“没了……没了，”最后，王辅只能失神喃喃道：“养了五年，用了几百两的东西，就这样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