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江举剑的手稳稳不动，剑尖在姜老头的喉间释放着寒意。
他们互相沉默，久久不语。
白于野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想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打破僵局。他藏到了白云江背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给姜老头看到。
白于野问姜老头，“你是谁？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
姜老头没有回答，眼睛还是紧盯着白云江。
白云江点点头。“回答。”
姜老头说：“我曾是顺天皇帝派系的侍卫。在皇宫里有幸见过你几面。”
白云江手中的剑，轻微颤抖了一下。“成王带兵进宫时，你在哪儿？”他寒声道，“你们侍卫在哪儿？”
十二年前的景象再次浮现眼前，当成王带兵冲破正殿大门的时候，他还纳闷，皇宫守卫数百，怎会在刹那间就被突破。
现在，这个困扰白于野多年的疑惑终于能得到解答。
“我们投降了。”姜老头低下了头，眼中刀光剑影闪烁不断。“护宫守卫三百八十六人，全体投降。”
“你知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吗？”手中的剑紧逼了上去，白云江的眼里，布满了血丝。“叛国，背主！是你们把皇上推向了死亡！你们每人哪怕举剑反抗一秒，都足以阻止皇上死亡的悲剧！”剑尖刺破了姜老头的皮肤，白云江热泪盈眶，“你知道吗，就差几步，我就差几步就可以把皇上救回来，我就差几步就可以在我三十五个兄弟拼命前出宫，就差几步……明明只要你们反抗那么一下就好……”
白云江的手蠢蠢欲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刺进姜老头的血管里。姜老头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审判。
白于野拉住了白云江的手，阻止他继续把剑送进姜老头的喉咙里。
男孩在拼命阻止，姜老头却是闭上眼睛。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住手，住手！”白于野和小孩一样牵扯着白云江，口中不停的大喊，“冷静，保持冷静。”
可他手臂的力量实在太大，任凭白于野整个身体挂在了上面，都纹丝不动，依然指向姜老头。
剑，慢慢的插入姜老头的喉咙里，他因此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白云江，我命令你，”白于野急了，他跳了下来，注视着白云江的眼睛，“把剑放下！”
剑停了。
白云江的呼吸声，异常的厚重。
过了好久，白云江的呼吸声才淡了下来。他也在这时，收回了剑，并将剑用力的插在地上。
白于野看到，剑尖插入地面的时候，几道裂痕在地面延伸。
白云江重新坐了下来，眼睛在另一把剑上飘过。“这是护宫守卫的剑吧。样式完全一样。”
经历了生死，姜老头的双腿发麻，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白于野想去搀扶，却被他回绝了。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对，这是我那帮兄弟的剑。我把剑锋磨平了，放在了家里。”
白云江鄙夷道：“果然剑如其人。没了剑锋的剑，就和没了骨气的人一样，都是废物。”他站了起来，对着白于野说，“这里没有需要的东西，我们该走了。”
“现在城门已经关了，我们怎么出去？”白于野质问，“飞出去吗？”
“我们可以找个旅馆住。”
“不要。”白于野说，“我今晚想睡在这。”
“那你今晚在这，不要乱跑。”
白云江出了屋子，步伐沉重，动作粗鲁。
白于野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情绪化的白云江，不禁皱了皱眉头。
一旁，负伤的姜老头用绷带给自己做了简易的包扎。姜老头给自己包扎的时候，嘴唇哆嗦不断，打颤的肌肉似乎一直在重复某个词句。
白于野用心去听，仿佛听到了对不起三个字。
“那场叛乱，影响很大吗？”白于野问。
姜老头抬起头，嘴唇上没了血色。“叛乱对本就根基不稳的禹国来讲无疑是毁灭性的影响。西北的武国在那个时候组建，南边的南明停止了对我国的进贡。终归到底，禹国所有的一切，在萧氏政权建立的时候，都开始抓不住了。”
白于野这才发现，关于自己的那场叛乱对后世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而自己对此竟一无所知。十二年来，自己终于有了接近那场叛乱的机会。
“你们说的顺天皇帝……是谁？”
“你连这都不知道吗？”姜老头把背靠在了墙上，目光全方位扫视男孩，“你和白云江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儿子。”
这是白于野脱口而出的回答。但很快，他就后悔自己这么说了。姜老头是叛乱的知情者，那对白云江被通缉的主要原因，他没理由不知道。关于自己的身份，只要结合一下信息，是个人都能猜出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姜老头只是咂了下嘴，对这个回答并没有多问。“顺天皇帝，楚牧河。萧太后独子，同时也是把萧氏政权打入地狱的皇帝。可惜，他的清缴行动太快了，他本人都还没来得及为国家的未来做好规划，就把萧氏政权全部清理掉了。你知道这在当时，是怎样的一个行为吗？”
白于野摇了摇头，按照他讲的，那位楚牧河，理应是一位丰功伟绩的皇帝。然而，他在姜老头的话里，只听到了长者对年轻人所犯下冲动之举的惋惜。
姜老头继续说道：“当时，萧氏政权独揽大权，中央高层乃至地方，几乎都是萧氏派系的人。顺天皇帝这一清缴，等于清理掉了朝廷全部的命官。没了官员的国家，就像是没有了牧羊人的羊群，和放养没了区别。于是，顺天皇帝在各地提拔官员，只求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国家的秩序。结果，被自家人钻了空，导致了后面的王族叛乱……”
说到这，姜老头已经无力讲下去了。他的眼角泛起莹光，不管手上的血迹就将泪水抹掉。
后续的故事，白于野也猜出了一二。他说出了自己的补充，“所以后来，成王带兵杀入，谋害了楚牧河，夺取了皇位。姜老头，这不怪你们，大势所趋而已。”
白于野很庆幸，自己是在叛乱时就穿越了，若是在早个几年，有了对楚牧河的记忆，恐怕要真如小说所写，自己会背负起那所谓的仇恨，然后找到那些叛乱的家伙，施以报复。
充满了复仇的人生，白于野觉得很累。如今的生活虽然一样的累，但那是因为自己充满了对这世界的好奇，对真气的好奇，自己选择的路。在探索过程中的遭遇，何尝又不是一种收获。
而且，白于野心中并无崇高理想，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有一挚友或挚爱，陪他游遍大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