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岁岁如新春。
云雾缭绕的燕山深处中不时有几缕炊烟升起,如若梦境。
走近一看,几间茅草房,村里散落着二三十来户人家,时常有小儿哭闹之声传出,一片祥和气息。
村口大树旁边坐着的几位白发老翁却是满面愁容,不知何故。
其中一位白衫老者取下腰间的烟杆,往地上磕了磕点燃后叹道。
“好不容易有个丰收的好年景,却听说有衙役要进这深山收税,可怜我那孩儿,怕是今年后山的三分田地收成还喂不够那恶毒的豺狼(衙役)。”
旁边一位褐发老翁倒是不解,朝那白发老翁笑骂着说。
“你这老家伙,这话可莫要往外瞎说。不然那村里的婆娘家家又要骂你。去年我记得你也是这般说的,害的村里人人自危,不少人往那山里藏了半月。结果呢,官府还不是没派那衙役来这荒山孤村收税。你这简直是瞎担心。自我等逃难倒这大燕山深处已是十余载,除了那些个采药人和收货卖盐的小贩,平日里想要见个生人都难,你不知道从哪听的有衙役要进山收税的谣言?”
白衫老者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不高兴的说道。
“你这老汉平日里也不与那些小贩打交道,哪知道外面天下的变化。这消息还是我老夫我昨日与进山收药材的商贾闲聊听来的,那药商前几日在那山脚下的村子收货,村里的百姓跟他说已经有官府派人去征过几次税了。再说了,咋这大楚国当官的干别的不咋样,这收税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春税秋税,何时少过。老夫还听说今年黄河两岸大水,两岸三州都朝那户部寻些财粮救济,可是朝廷户部账上空空如也,哪还有钱。户部的那些大老爷们没法,只能是巧立名目,说是今年这税收要和年末的各州县小考(官员评核)划了勾去,作为评判重点。这天下各县各州的大老爷们屁股都快坐不稳了,哪有法子,还不是只能朝我们这贫苦人家多收些。难道还能去那豪强望族去要不成。就怕这黄河水患过后,咋们这燕山厚土都要被那些个狗官刮薄两尺。”
褐发老者听到这话也是一惊:“如今这大楚国的还是那位,这皇帝修仙有钱,咋那救灾的钱就要向俺们这贫苦人要呢,还有没天理?”
“天理,你跟那官老爷说天理?在他们眼中,那皇帝老子就是天理。至于皇帝听说前几年便是死了,如今的这位是他弟弟。不过这天家大事那药商哪能说得清楚,不过都是些小道消息罢了,能有个三分就不错了。更何况就算了换了新朝,我们该交的税还能换了不成,换来换去最后遭难得还不是我等穷苦人家。”
白衫老者一边说道,一边又抽起了腰间的旱烟。
“那你说我等如何是好,你也算是我们村里的文曲星,听说早年间还考过秀才,中过举人。你给大伙想想,指条明路可好?”褐发老翁急忙问道,旁边众人也是一阵附和。
只见白衫老者洋洋得意收起手中烟枪,学那戏曲中的说书先生一拍烟杆喝道:“这事老夫早有预料,思来想去,心中定下上中下三策,尔等可想知哪一策?”
旁边一位老者笑骂道:“你这老丈,好不晓事,得了便宜便卖乖。如今咋们这全村都是一窝的蚂蚱,你那儿媳还是我三弟家的女儿,莫要耍那脆皮子功夫,速速说来,让我等也安个心可好?”
白衫老者老脸一红,却也不再拿捏架子,讪讪一笑。
“这不是闲来没事吗,好好好,你们这些个老泼皮,都喜欢吃那热豆腐糙汉子。那我便不卖关子说与你们听。这上策嘛,自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等收拾行囊如去年一样去往深山中一躲,挨些时日,等大雪封山,再回村中即可。想来那些个狗衙役见村中无人,自会散去。”
“不妥不妥,你这法子我看不妥,我等入得山中,大雪苦寒,山中野兽也不少,妇孺如何得已保全,再说之人走得,这房子还能长脚不成,你还是说那中策给我们听听。”
白衫老者话音未落,便有人摇头反驳道。
“中策便是学那前朝末年的山寨一样结寨自保,大燕山中如我们这样的村子也不在少数。找些村中青壮去各村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和我们一样做个强人。如此有那几百青壮汉子,管他衙役税官,水来土掩,定叫那些个豺狼来得去不得。”
“不可不可,我等逃难来此,便是为避兵乱苛捐之苦,如若做个强人,何苦来栽!”又有另外的老者摇头反驳,不赞同这中策之法。
白衣老者见上中两策接连被否也不恼,又摇头晃脑的说道。
“那下策嘛,想来你等也明白,无非是花些钱粮,当那买路财,度过此劫。”
“我等逃难到此,哪有什么钱粮,你这下策我看也是不行”众人又是一阵反驳。
褐发老者哈哈笑道:“你这三策,照看我来,实属不堪,我们还是再看看情况,见机行事算了。如今天色已晚,大伙还是各回各家。喂了肚中的食虫酒虫才是上策。”
深山里的天色黑的自是比山外来的更早一些,日头还未下了山头,已经是冷风嗖嗖,让人感到阵阵寒意。村口的其他老人见褐发老翁一说便收拾了下结伴往村里走去,祭那五脏庙去了。
上面说到大楚国国君新立,当叫众位看官知晓。
这大楚国从那立国至今已有三百载,早就过了盛世光景。这大楚天下各处如今是民乱四起,军阀割据,便是这大燕山深处亦有不少逃难之人。
如今这年间,好官难做,那贪官更是难做。这各项税目粮项,如何完成,便是头等大事。
若完不成此事,就算上头有人担保,乌纱帽可保,怕也是官路沉沦,泯然众官已。又何来那书中的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山中不知岁月,这天色也是暗的早了些。
这村里往常也没有那外人来往,不到戌时,便有村中青壮抬来圆木准备封了村口,然后回家歇息去了。
只是这位青壮汉子抬来圆木还未放下,便有人听到前方隐隐传来阵阵歌声。这世道鬼神之说盛行,几位青壮大汉虽也正是气血正旺的年纪,但心里头也难免有些发毛害怕。
只听得领头的汉子说到:“这大山里久无生人,如今这歌声怕是有什么妖邪作祟,我等还是早早封了村口,回家歇息去,此事就当没听到,免得沾惹些不干净的东西。”
众人应道,便又准备合力放下那粗壮圆木封了村口小路,正在此时,那歌声消失,有一男声朝这边传来:“那火光处可有人在?”
这一声问话,当真是把众人吓得不轻。举灯定睛一看,却见前方有一短发装束的年轻人,背着个不知是何物的双肩行囊,看模样,也是个眉清目秀美男子,不像是个奸邪之人。
不过山中生人少,这大晚上的遇到个生人,大伙哪敢随便将人放进村去。此人不知道跟脚,说不定是那些山精野怪化形而来,贸然进村怕是后患无穷。
领头的大汉朝前方问到:“此地是十家村,你是何人,深夜到访,可有要事?”
年轻人答道:“我就是一普通游客,在深山中迷了路,希望借宿一夜。能否行个方便,我给钱的。”
领头大汉不知道那游客是何意思,只是自己没文化,也不好直言相问。免得在众位兄弟面前失了脸面,不好多问。但更不敢私自做了决定放眼前这年轻人进村,便转头对左右说道。
“你等去村中找我黄叔,他见过识广,说不定知道此人根脚,来自何方。”说完,自是有两人进村禀告那领头大汉口中的黄叔去了。
“你且稍待片刻,待村老允许,我等自放你进来,借宿之事,我已知晓。”等到那两人进村去寻人,领头大汉方才向那年轻人说道。
村外的年轻人虽心急肚饿,只是有求于人,倒也不过多催促。
不多时,便见几盏灯火,引得数人前来。
初秋时节,山风北来,几盏灯火在风中也是忽明忽暗,昏暗的灯光下的那人正是白日间那口若悬河,大讲那退“敌”之策的白衫老者。
黄老丈与那领头汉子问明了情况,便高声说道:“老夫姓黄,听闻小哥在这山里迷了路,想来我们这村里借宿一晚。不可小哥高姓大名,家住何方,也好让我等心中有个数,不然万万不敢放小哥进村来。”
村外年轻人一看来了个管事的,感觉有望,急忙答道。
“我叫程景,家住荆州,前些日子来这大燕山个人游来着,不小心迷了路,包里带的东西都快吃完了,希望今天能在贵村借住一晚,明天再回市区。”
黄姓老丈听着此言,大为困惑:“老夫已经入山快十载,难不成这天下已经变了个天不成,这荆州又是个何处,这市区又是个何地?如今这天下已经不姓楚了吗?公子可否直言相告。”
话音未落,村外程景却是心中大惊,差点跌倒,难道自己穿越了?还是说自己被人真人秀了?
程景稳了稳心神,回答道:“我从山中来,修道已久,也和老丈一般不知外界变化。这荆州在那南方,距这有那千里之遥。”
黄姓老者虽然觉得程景前言不搭后语,本不想放进村里。只是黄老丈举起油灯光细细打量那程景后见此人短发青衫,白白净净,不像歹人模样,更像是个燕山少有的美男子。
他便稍稍宽了心,又借着昏暗的灯火细细照了照程景身后,看到身后有影子,知其也不是山中精怪,终是放下心来。
他只当是程景乱世中失了心魄,不愿多言的读书人。终究还是心里一软,转身对旁边的众人说道:“让他进来吧,且送他去老朽那屋。老夫自有安排。”
黄姓老丈言罢已是叹息一声,转过身去,领着众人向村里走去。
程景听到老人所言也稍微放下心神,心底虽然还有戒备,但人早已是体疲心乏,哪管他前方何处,自是随众人进村一探究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