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明日便是车裂之期。
宇文焕只觉侧卧不安,夜半入睡,只要闭上眼睛,脑中便是林染晴的一颦一笑,入睡,就是林染晴身首异处的噩梦。
那个女人,纵使必死无疑,可终究是他五年结发的妻。
宇文焕意识到,若真的将林染晴五马分尸了,恐怕自己要日日难眠了。
夜半三更,宇文焕只披了件中衣,便去了如沁郡主处。
如今林染晴没死,林黛眉也还没正式纳妃,为了册后时能体面一些,先封了如沁郡主,暂且住在宫中绿品阁。敲开绿品阁的门时,就连守门的宫人都是睡眼惺忪,见到是皇上,顿时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哆哆嗦嗦的去叫林黛眉。
林黛眉也已经睡下了,这会子又被人叫醒,只披了件外衣来见宇文焕。
却不想宇文焕开门见山,第一句话便是:“替朕去送晴儿一杯毒酒,朕便择日册你为后。”
林黛眉忍不住暗自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明日便是车裂之期了,她盼了那么久,终于盼来了那个贱人的不得好死。偏生在这个时候,宇文焕再一次心软了。
晴儿,晴儿。死到临头了他还唤她晴儿!林黛眉只得强忍着才不发作出来,挤出满面的笑容来,轻轻说声:“好。”
怎么都是死,不如就让她来送她那好姐姐一程。她特意选了套华服,带上她如今宫中的大婢秋儿,一杯毒酒,和暗藏在腰间的一把匕首,浩浩荡荡地前往大牢。
牢门打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伴随着腐败的恶臭,甚至掩盖了牢房中潮湿的霉气,以及斑斑点点的血腥味道。
蛆虫化作的苍蝇像是终于得了自由,一窝蜂地从那扇狭小的门涌出来,嗡嗡赢赢,秋儿只得挥舞着袖子不住地驱寒,才勉强没有沾染上林黛眉的衣裙。
林黛眉厌恶地掩了口鼻,抬脚迈进牢房内。
已有半个月没来见她,她仍像是自己上次离开时那样的姿势趴着,一动不动,安静地就好像是个已经死了的人。从前那个碍眼的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身旁不远处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分辨不清原始的模样。
“人还活着么?”帕子掩饰之下,林黛眉的声音有些厚重,但仍掩饰不住她的厌恶。这里的环境令她作呕,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将晚上所食全部呕吐出来。
“活着,活着。”狱卒点头哈腰地答道:“皇上不放话,小的们哪敢不让活着?每日一管子米粥强行灌了养着呢。”
林黛眉点头,秋儿就吩咐了人进来。木栅栏被打开,几个狱卒冲进去将地上不能动弹分毫的林染晴拖拽出来。靴子踏上那一滩肉酱,染得满脚的黏腻。
林染晴早已虚弱万分,额上渗下来的血迹模糊了视线,只看得满目腥红。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无力咆哮,她哑着嗓子,换得一声冷笑:“林黛眉,你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来?”上次还有性质甩她几个耳光发泄,如今看她这幅模样,浑身的血污,加之这牢狱之内恶臭熏天,林黛眉都不知如何下手,只皱了眉,不自觉地退后几步。但嘴上依旧噙着胜利者的嘲笑:“明日便是你的死期,作为你的好妹妹,我自然是要为姐姐送上一碗断头饭的。”
林黛眉啧啧嘴,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故作好奇地四下张望:“你那好儿子呢?怎么没看见他?”
想起晏儿的惨状,林染晴恨不得眸中喷出火焰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攒了口血痰,呸的一声,吐了林黛眉一脸。随即发出凄厉的大笑。
秋儿慌忙掏出帕子替林黛眉擦拭,本以为林黛眉会大发雷霆,甚至叫人再将她打一顿。可是林黛眉没有,不禁没有动怒,反而随着林染晴的狂笑也笑起来。
两阵尖利的女生狂笑此起彼伏地回荡在阴森的牢狱之中,听得人寒毛直立,不禁打了几个哆嗦。
看这林染晴如今这般模样,身上早没了半分好肉,什么样的疼痛没有受过?怕是在怎么打,也麻木了,感知不到痛了。林黛眉沉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抬手吩咐随行的秋儿:“我们带的断头饭呢?拿出来请晴姐姐好好吃上一顿。”
秋儿这才想起来林黛眉临行前特地命人熬煮的东西。几个宫人端上来,掀开盖子,是满满一盆呲拉拉飞溅着油星的辣椒水,来时特意让人煮得滚烫滚烫,加之又是酷暑天气,半点也没有放凉。
秋儿命狱卒死命掰开林染晴的嘴,就着这一盆滚烫的辣椒水,尽数灌进她的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