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幽赜客栈》[宋慈赴邵武军上任途中])
第二天早上,宋慈一醒过来就赶快起身来到了窗户边,当他听到窗外风已经停了之后,立刻高兴了起来,心想终于可以继续赶路了。他赶快叫醒了陈恒,从屋里出来后发现禇瑛也已经起来了,于是就让他们赶快收拾行李,自己则下楼去定早饭,准备呆会儿洗漱完毕并且吃过早饭后便立即起程。
宋慈刚才走出房间的时候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太安静了,他看到厅堂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连柜台里面也是,走到楼下之后他又扫了一眼楼上,发现二楼的所有房间都关着门。他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的太阳,估计现在已经差不多辰时了。
“掌柜的,掌柜的!”宋慈冲楼下老掌柜和王翌婷所住的房间喊道。
等了一会儿,门打开了,王翌婷从里面走了出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吗?”王翌婷问。
“我们今天急着赶路,所以想尽快吃饭,然后早点出发。”宋慈有些抱歉地说。
“噢!请客官稍等一会儿。”王翌婷说着又回到房间里去了。
宋慈正准备去洗漱,突然听到楼上有人开门的声音,他抬头看去,发现是西边挨着楼梯口的房间的门打开了,姜秀目从里面走了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最东边施宝玉的那两个保镖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宋慈急着赶路,就没有多想,而是先去洗漱了。禇瑛和陈恒收拾好后,便将行李拿了下来,然后他们也去洗漱了,之后三个人便一起吃了简单的早饭。正当他们带着行李准备出门之时,楼上却突然传来了呼喊声。
宋慈赶快回头朝楼上看去,发现发出呼喊声的是施宝玉的那两个保镖,他们站在施宝玉的房间门口,正焦急地朝里面喊着。他们刚才已经敲门许久,却始终没有人回应。宋慈回想起了自己之前感受到的异样,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于是他让禇瑛和陈恒把行李放在了门口旁边的凳子上。
“文昌,你守在门口,先不要让任何人出去!”宋慈先对陈恒说道,然后他又转向了禇瑛,“瑛子,你跟我上来!”
“是!”
宋慈和禇瑛一起来到了楼上施宝玉的房间门外,只见房门关得紧紧的,宋慈用力推了推,也只能稍微推开一点点的缝隙。此时楼上所有的人似乎都听见了刚才两个保镖的呼喊声,于是他们纷纷打开了房门,探出头来向这边看着。老掌柜也听到了呼喊声,而且看到宋慈跑上了楼,于是她也颤颤巍巍地来到了楼上。
“掌柜的,这门应该是栓死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去吗?”宋慈问。
老掌柜摇了摇头说道:“门是从里面栓住的,除非里面的人把门栓打开,否则外面的人是进不去的。”
“我怀疑里面的人出事了,现在我只能破门而入了!”宋慈说。
老掌柜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于是宋慈便抬腿朝里面门栓的地方奋力踹了两脚,把两扇门中右侧门上门栓卡槽的位置从门里面踹了出来,才把房门打开了。
此时楼上的房客们都围了过来,门被踹开了之后,房间里面的景象让聚在门口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只见施宝玉躺在床上,双手被两条白绢绑在床头,双脚被两条白绢绑在了床尾。枕头和床单全都被血浸透了,几乎被染成了红色,有一些血还流到了床下,不时还会有粘稠的血珠滴下来。
宋慈没有立刻进入房间,他先让禇瑛拦住想要靠近的房客,让他们都往后退一步,自己则站在门口,先看了看房间里面的状况。只见死者床底下靠近外侧床边的地上有一把刀,房间里两张床之间的地方还扔着一块手绢。
宋慈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遍之后,便转过身来,此时他发现那个叫姜秀目的女子惊恐地睁大着双眼,明显是看到了屋里施宝玉的惨状,只见她赶快闭上了眼睛,似乎被吓得不轻。
“鄙人是新任的邵武军通判!这里发生了凶案,你们都有嫌疑,所有人都不能离开这客栈!”宋慈大声地说道。
他拿出自己的告身,向周围的人展示了一遍,然后又收了起来。这时他向楼下的厅堂门口看了看,发现那玩杂耍的夫妻俩被陈恒堵在了门口。那夫妻俩听到了宋慈刚才在楼上所说的话,于是就没说什么,又回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宋慈对老掌柜说道:“还请掌柜的将前后门都锁上,以便任何人都不能出入,然后将钥匙交给本官!”
老掌柜点了点头,然后让王翌婷照宋慈所说的话去做,宋慈让禇瑛跟着她去锁门,然后对站在楼下门口的陈恒喊道:“陈恒,你赶快骑马赶到宁化县县衙去,告诉他们这里发生了凶杀案!”
“是!”陈恒准备转身离去,却又说道,“可是大人,那这里……”
“你骑马快,快去快回!这里你不用担心,我和瑛子都带有防身之物,不会有事的!”宋慈说道。
此时王翌婷已经将后门锁住了,陈恒离开之后,王翌婷又将厅堂的大门也锁上了,然后禇瑛便拿着钥匙返回了楼上。宋慈看了看禇瑛手上的钥匙,然后先询问了施宝玉带着的那两个保镖。
“昨天夜里你们听到惨叫声了吗?”宋慈问。
“惨叫声倒是没有。”保镖甲回答道。
“那这么说你们昨夜确实听到了异常的响动?”宋慈又问。
“昨晚他回到房间,我们也回了自己的屋子,可没过多久,我们就听到他的房间里传来了争吵的声音!”保镖乙说道。
“没错,我们就赶快跑到了他的房间门口,问是怎么回事。他说没什么事,让我们不要管。”保镖甲说道。
“然后你们就回去了?”宋慈问。
“没有,我们躲在了一旁,听着里面的争吵,我们好像听到了哭泣声和打耳光的声音,之后我们便看到有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保镖乙又说道。
“是谁?”宋慈问。
“是她!”保镖甲指着姜秀目说道。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了姜秀目。姜秀目起初显然非常害怕,但她似乎很快便释然了,毫不畏惧地看着一脸严肃、朝自己走过来的宋慈。
“人是你杀的?”宋慈问。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杀的人?”姜秀目反驳道。
“那你为什么要和施宝玉争吵,还打他的耳光?”
“因为他对我无礼!”
“他对你无礼?所以你就跑到他的房间里面和他争辩?”
“当然还有其他的事情。”
“那你就说说你所谓的其他事情到底是什么!”
“这无可奉告!”姜秀目板着脸说道。
禇瑛觉得发生了凶杀案,这姜秀目有杀人嫌疑,居然还敢这么趾高气扬,因而感到非常气愤,于是她立即走到了她面前,似乎想要斥责她。宋慈看到后赶紧拉住了她,让她回去拿一些可以用来包物证的纸过来,然后他自己又转身看向了房间里面。
宋慈之前和施宝玉喝酒的时候,就知道这两名保镖已经跟随施宝玉多年了。宋慈觉得如果是他们要杀施宝玉,是不用来到这客栈之中再下手的,更不会用这么复杂的方式,于是宋慈便让他们两个人把众人驱离现场,然后让他们去二楼西边看着那五个房间里面的人。因为虽然窗户昨天便钉死了,但还是要防止有人会撬窗户逃走。
宋慈走进去之前先看了看门口的地上,发现那里好像有一些木头粉末一样的东西,于是他立刻蹲下来查看。宋慈将那些木头粉末和门上的木料比对之后,发现这并不是门上掉落的,于是他拿出了自己的手帕,把那些东西包了起来。
这手帕是妻子连丝怡亲手为他缝制的,要是知道宋慈用它来包这种东西,她一定会很不高兴。宋慈其实也不想用它来包证物,但现在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了。
宋慈起身又看向了被自己踹坏的门,他发现外面门缝正对里面门栓的地方似乎有被人撬过的痕迹,上面的漆都被划得七零八落了,门栓的下面也有明显的划痕。但宋慈觉得门应该没有被撬开,因为他发现里面门栓两边的卡槽边缘被用细绳捆了起来,虽然门被踹开了,卡槽整个都从右边的门上脱落了下来,但那细绳还捆得很结实。
宋慈将细绳扯下来了一段,放在了袖子中的口袋里,然后这才走进了死者施宝玉的房间,他走的时候一直看着地面,搜寻着地面上的蛛丝马迹。他走到之前所看到的那块手绢的旁边,弯腰把手绢捡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之后才收了起来,之后他便向右侧死者躺着的床边走去。
宋慈蹲下来拿起了血迹之中的那把刀,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时他突然在血迹中间又发现了某种烟灰之类的东西。这时禇瑛小心地走进了屋子,拿着一些叠好的干净纸张来到了宋慈的身边。宋慈让禇瑛拿出一张纸,把他刚刚发现的那些烟灰样子的东西包了起来,然后他拿着那把刀让禇瑛看了看刀的两面,禇瑛看了之后冲他点了点头。
宋慈让禇瑛把那把刀用纸垫着放好,然后站起身来,开始查看床上的尸体。死者的惨状让两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死者头发散乱,双眼圆睁,嘴巴张得特别大,因为嘴的两边被割开了。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他脖子上的肉几乎都被割掉了,基本上只剩下了前面的喉管和后面的脊椎骨外面包着的一层肉。另外,死者的肚子还膨胀得特别大。
“瑛子,你去外面吧,我来验尸就可以了。”宋慈对禇瑛说道。
禇瑛看着宋慈,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能不能受得了,虽然自己确实有些心惊胆战,但她还是冲宋慈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的,大人,你一个人不好办,还是让我来帮您吧。”禇瑛说。
于是宋慈便不再勉强,他用手轻轻地按了按死者膨胀着的肚子,立即就有秽水从死者的嘴里涌出。
宋慈点了点头,对身旁的禇瑛说道:“你知道死者现在的样子像是什么吗?”
禇瑛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这样的。”
“这就是佛家所描述的饿鬼的样子。”
“饿鬼?”
“佛家六道中有饿鬼道,饿鬼的样子便是这样头发散乱,肚子膨胀,虽然嘴巴很大,但脖子却很细小。凶手如此杀人,一定有着某种寓意!”
禇瑛似乎并不明白,但她感觉十分惊奇。之后宋慈检验了尸体,并且填写了检尸格目,画出了正背人形图。尸体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致命伤就在脖颈处,死因是血流干而死。
宋慈让禇瑛查看施宝玉的行李,他自己则开始查看房间里面的陈设物品。禇瑛检查了之后,发现里面除了有很多钱和衣物之外,并没有什么对破案有价值的东西。宋慈在房间里面走着,突然看到施宝玉床头的帐幔后面似乎有明显的脚印。他仔细地查看了之后又向房间的里面走去,来到了房间最里面的一个橱柜旁边,他打开了橱柜的门,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可经过他仔细地查看之后,还是发现了一些痕迹。之后他关上了橱柜的门,又转向了左边,看了看左边的小床,最后停在了床旁边靠墙的一个书橱旁边。
宋慈先看了看这个书橱的外观,发现这个书橱和门外走廊上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上面是书架,下面是橱柜。宋慈蹲了下来,打开了橱柜的门,里面似乎空无一物,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他把头探进了橱柜里面又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过了许久,他才钻了出来,只见他目光炯炯有神,向房间里面和门口看了看,确定门口没有人,房间里面也只有禇瑛之后,他才小心地关上了橱柜的门。
宋慈看遍了屋子里面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他们便带着搜到的证物离开了死者的房间,回到了禇瑛原来的房间,把得到的那些证物都先保存好。之后他们走到了楼下,只见宋慈在行李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瑛子,一会儿我们要去搜查他们的行李,你也要准备一下。”宋慈说着从行李中拿出了一把自己防身用的匕首。
“大人,您想让我准备什么?”禇瑛看着宋慈拿出的匕首问道。
“我见你带了一条长鞭,那应该不是普通的马鞭子吧?等一会儿去搜查的时候带上它,说不定会用得上。”
“大人,您是说可能会……”禇瑛有些担心地说。
“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这凶手似乎不太正常,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宋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