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幽赜客栈》[宋慈赴邵武军上任途中])
“老掌柜”把自己脸上的东西都去掉了之后,露出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应该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这时,姜兰心慢慢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在掌柜的面前,吃惊地看着她。
“三娘?是你!”姜兰心说。
掌柜冲她笑着点了点头。这时,林曦肴也从后面走了过来,来到了掌柜和姜兰心的面前。
“三娘,居然会是你!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你一定是事先就认出我来了!”林曦肴说。
“没错。在余府的时候,除了夫人的两个孩子,那时候我最疼的就是你了,虽然你变了很多,但我还是认出了你的样子。”掌柜说道。
“曦肴,我居然没有认出你来,你之前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姜兰心打量着林曦肴,忧心地说道。
林曦肴抹了把眼泪,然后笑着说道:“我也没能认出你来,兰心姐,这些年你可是憔悴多了,你肯定受了不少苦。”
掌柜拉着姜兰心的手说道:“兰心妹妹,忘掉过去吧,不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你这样的人应该幸福。”
然后掌柜又拉住了林曦肴说道:“曦肴,我刚开始的时候还非常怨你,可思来想去之后,我明白那不是你的错,你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当时又能怎么样呢?那是孩子们的命!”
掌柜说罢,三个人一起痛哭了起来。
“三娘,你也不要再责怪自己了。”林曦肴说道。
“三娘,这些年最受苦的人是你呀!”姜兰心说道。
两个女人安慰着哭泣的掌柜,宋慈等她们的心情都平静下来之后,才又开始发问。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宋慈问。
掌柜擦掉了眼泪,然后转身看着宋慈。
“‘见手青’和那密道,大人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我也没什么好抵赖的了。我其实不叫王二凤,我的真名叫王三娘。既然大人能够说出那畜生的真名,我想大人应该已经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件事情了。”
王三娘一开始回忆往事,痛苦便袭上了她的心头。
“我是十几年前余家的奶娘,所以我对死去的那两个孩子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由于有这样的关系,余夫人对我特别的照顾,对待我家里人也像是对待自家人一样。余夫人是我此生见过的最好的人,我非常仰慕她,也钦佩余将军,当然最让我放不下的还是余家的孩子。他们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对他们甚至比对我自己的孩子还要好!”
王三娘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使劲捂着自己的胸口,显得十分难受,也可能是在抑制自己内心的苦痛。宋慈看到后立即看向了王翌婷,而王翌婷此时也哀求地看着宋慈,宋慈向她点了点头,于是王翌婷便跑去拿来了装着药水的水瓶,然后赶快让自己的娘喝几个药水。
王三娘喝了药水之后,明显不那么难受了,于是她继续说道:“余家遭受劫难之时,我正在自己的家中养病,连夫人和孩子们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我一直不能忘怀,我忘不了夫人,更忘不了那两个小孩子明亮的眼睛。所以我之后一直心神错乱,经常会无缘无故地痛哭不止,还时不时会突然发脾气,我的夫君因此离开了我。我并不怪他,只是可怜了我的这个小女儿,她当时还非常小。”
王三娘说着把王翌婷抱在了自己的怀里,脸上显出了慈祥的表情来。可一会儿之后,她的脸色就突然大变,显出了憎恶的表情,眼中也放射出了凶光。她突然又一把将王翌婷推了出去,王翌婷向后仰躺过去,禇瑛看到后赶快冲过去扶住了她。
王三娘严肃地看着周围的人说道:“宋大人,你说的没错,建这幽赜客栈,就是为了等那个畜生,然后亲手宰了他!本来前天夜里我就要动手了,可是我刚刚从外面的那个书橱进入密道,就听到有人在走廊上走动,我于是就在密道中等了一会儿,可没想到那个人却叫醒了施崇恩,并且还进了他的房间。那畜生醒了之后便会警觉,当晚想再杀他恐怕不容易,于是我便出了密道下楼去了。本来我以为这次的机会已经失去,已经准备好要等待下一次机会了,却没想到老天突然刮起了大风,让那个畜生走不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这难道不是上天要那个畜生死吗?”
“现在好了,那畜生死了,变成了他早就应该成为的东西。”王三娘说完之后,她脸上狰狞的表情才逐渐退去,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然后慢慢地显出了欣慰的笑容。
听完了王三娘的话,宋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乎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宋大人,人是我杀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这个孩子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愿意认罪,但只求您放过我的女儿!”王三娘说着给宋慈跪了下来。
“娘!让我跟您一起死吧!”王翌婷说着也跪了下来,并且扑到了王三娘的身上。
“傻孩子!你一定要活下来!”王三娘推开她,然后瞪着眼说道。
宋慈心里清楚那个女孩王翌婷不可能一直不知道她娘想要干什么,她肯定知道那个密道的存在,而且昨夜她也一定看到了她母亲杀完人回来之后手臂上的鲜血。不过宋慈也知道那女孩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刀功,他能够确定杀人的只有王三娘一个人,对于王翌婷帮她做了什么其他事情,他并没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她参与了你杀人的计划,所以我不会追究她的罪责,等一会儿被抓捕归案的只会有你一个人。”宋慈说道。
“多谢大人!”王三娘跪在地上向宋慈拜了两拜。
这时,突然有人在客栈厅堂的门外叩门。
“大人,我把宁化县的人带过来了!”
宋慈听到是陈恒的声音,于是赶快让禇瑛拿出钥匙打开了客栈厅堂的大门,原来是宁化县的捕头带着几个捕快,跟着陈恒来达了幽赜客栈。
宁化县衙来的几个人还在马厩里,陈恒先走进来说道:“大人,宁化县的官员说他们都脱不开身,就先派了捕头过来,说是先把犯人抓回去,之后他们再带人来验尸和收敛死者的尸体。”
宋慈点了点头说道:“陈恒,你辛苦了!”
陈恒笑着说道:“大人,你们没事就好!”
禇瑛也凑过来说道:“放心吧,我们都好着呢。”
宋慈把案情尽量简单地给那个宁化县县衙派来的捕快捕头说了,但对于那捕头来说似乎还是太复杂了,他估计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因为他一直在上下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你是什么人?”那捕头看宋慈的穿着比较普通,于是昂着头问道。
“放肆!这就是马上要去邵武军上任的通判大人!”陈恒冲那捕头喝道。
那捕头听到陈恒的话,立即矮下去了一大截,赶快弯着腰向宋慈赔罪。
“哎呀!原来您就是邵武军的宋通判呀!您怎么没早说呢?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哪!”那捕头满脸堆笑地说。
宋慈把案情给宁化县的捕头讲述完之后,又把自己检验尸体之后所完成的检尸格目、正背人形图和验状交给了那个捕头,而且还给宁化县的知县写了一封信,里面大致写了十几年前施崇恩背信弃义之事,然后又写了王三娘是为主报仇,希望能够减轻她罪责的内容。宋慈准备赶到邵武军之后,再向皇上上奏此事,请求进一步减轻她的罪责。
宁化县的捕快们给王三娘上了枷,要将她带走,另外那七个和余家有关的人都走过来,对她依依不舍。这时,宋慈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放心,我很快就会上奏朝廷,请求皇上重开诏狱,重查当年余鹏将军的案子!”宋慈对王三娘说道。
“多谢宋大人!”王三娘立即又对宋慈跪了下来。
宋慈赶快扶起了她,然后又说道:“只要能够查清此案,你的刑罚也必可大大减轻,甚至可以得到皇上的特赦!”
“我这条贱命无所谓,大人若能为余将军平反冤屈,我来世为宋大人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王三娘说着又向宋慈拜了两拜。
宋慈和他们分别后,便和禇瑛一起去客栈后面牵马了,陈恒则在前面等着他们。宁化县的捕快们准备把王三娘带走,王翌婷跟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准备和娘亲一起走。这时,姜兰心和林曦肴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翌婷,你跟着我走吧。”姜兰心流着眼泪说道。
“是啊!翌婷,你跟着我们走吧!”林曦肴也带着哭腔说道。
王翌婷眼泪汪汪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然后对她们两个说道:“不!我要跟我娘走。”
“傻孩子!你跟着我去哪儿?我生了你,却没有好好地对你,我不配做你的娘!”王三娘哭着说道。
“娘,您不要这么说,我能感觉得出来,您是疼我的,只是您心里太苦了,不愿意把那份痛苦转加到我的身上,所以您才会有时候对我很冷淡。娘,您养育了我,我要陪着您走到最后!”
王翌婷说完扑到了王三娘的身上痛哭了起来,她们把脸贴在一起,虽然隔着枷,但却并没有隔开两颗心之间的亲情。
王三娘被捕快们押着开始上路了,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看到了牵着马正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的三个人。
“世间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王三娘说完便回过头去,开始吃力地向前走去。
姜兰心和林曦肴目送王三娘母女走远之后,转身看向了彼此。
“曦肴,你准备往哪里去?”姜兰心问。
“我之前在一家酒楼里做舞女,我在那里认识了几个好姐妹,我准备再回那里去。”林曦肴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还年轻,一定要找一个心地纯良之人!”
“兰心姐,你准备去哪里呢?”
“我?”姜兰心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我还没有想好。”
“兰心姐,不如你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那家酒楼。你厨艺这么好,你还可以做厨娘呀!”
“只怕人家不会要我,又弄得你面上不好看。”
“你就放心吧!我认识酒楼里面管事的人,而且你又有这么好的厨艺,绝对没有问题的,我们姐妹在一块儿做事多好呀!”
姜兰心终于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笑着一起向北边走去了。
此时,在幽赜客栈之外的另一头,和尚觉遗正准备离开,这时陆明程走到了他的跟前。
“师父要回山上去了?”陆明程问。
“是啊,我要回到寺中潜心修行。”觉遗双手合十着说道。
“我们都解脱了,只可惜三娘她……”
“阿弥陀佛!世上的事情就交给世人去评断吧,将来所有的事情佛祖都自会有公断。”
“我之前还一直以为你才是凶手。”陆明程笑着说道。
觉遗看了看陆明程,然后也笑着说道:“施主一定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是啊,我虽然已经老朽,但记性还是不错的。”
“陆管家,”觉遗似乎还是有些伤感,“你准备以后往哪里去呀?”
“十几年前我的妻子和女儿也都一起遭了殃,我悔恨自己的胆怯,因而就没有再娶,如今孑然一身,倒也无牵无挂。”
陆明程眼含泪水说完了话,然后默默地看着觉遗。
“我明白施主的意思了,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于是陆明程和觉遗就一起向着西边的山上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