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从监牢回来的时候已经放衙了,通判廓舍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走了,他看到文吏已经将他所要的与钟家有恩怨的人的名单放在了他的桌子上。他正看的时候,禇瑛回来了,她刚刚到街上调查完所有卖糕饼的店铺,问出了这两天买过糕饼之类食物的人,似乎都是店铺附近的人家。于是宋慈将禇瑛所记下来的人与名单上的人进行对照,发现没有一个是钟家的人或者是与钟家有关系的人。
“大人,我还问过城中所有的医馆和药铺,最近也没有和钟家有关的人买过砒霜之类的物品。”禇瑛说。
宋慈点了点头说道:“也许毒药并不是在城里买的,或者是早就买下了,一直在等待着下毒的时机!”
禇瑛想了一会儿说道:“大人,我觉得那钟文轩应该不是凶手。”
“何以见得?”
“我听陈大哥说有仆人看到钟文轩刚入夜的时候就翻墙走了,可之后还有仆人见过钟员外在屋子里面安然无恙。我觉得钟文轩既然在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选择翻墙出去,那他应该不会夜里再回来行凶了。”
宋慈笑了笑说道:“这个我知道。”
“那大人您将钟文轩关在牢里,难道是为了……”禇瑛猜测道,她明白宋慈肯定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没错,我是想看看那邬氏到底有没有说谎,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害她们母子,那么想要害她的人又到底是谁!”宋慈说。
“原来如此!”禇瑛说。
这时,在通判廓舍大门口值班的门吏跑进来禀报,说之前来过的那个女子又想要闯进来,被守卫挡在了门外。宋慈笑了笑,让门吏带那女子进来。
顾紫萱进来之后立刻跪了下来,然后哭着说道:“宋大人,钟公子是冤枉的!求您放了他吧!”
“瑛子,你快去把她扶起来,让她坐下!”宋慈先冲禇瑛喊道。
于是禇瑛赶快走过去,扶起顾紫萱,让她坐在了凳子上。
“那钟文轩形迹可疑,你如何证明他是冤枉的?”宋慈等她坐好之后问道。
顾紫萱立刻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了一把短剑,并且向前递了出去,然后说道:“大人,钟公子的短剑在我这里,他其实将短剑送给了我!”
禇瑛立刻走过去接过了短剑,然后回来交给了宋慈。宋慈先看了看短剑的剑柄和剑鞘,发现形制、花纹和颜色与钟员外房间里墙上挂着的那一把一模一样,然后他便把短剑交给禇瑛,并且让她在短剑的剑柄和剑鞘上作好标记,再收起来。
“大人,我想过了,钟公子既然还没入夜就翻墙出去了,那他又怎么会杀害钟员外呢?”顾紫萱又说。
“他既然能够翻墙出去,那就也能够翻墙回来,你说是不是呢?”宋慈说。
“大人,他不可能翻墙回来!”
“为什么不能?”
“因为他昨夜在我那里。”顾紫萱小声说道。
“什么?”宋慈问。
“他昨夜一直和我在一起!”
宋慈想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你给他作了证明,那么我会放他出来,不过还要再等两天。”
“还要再等两天?”顾紫萱吃惊地问。
“不错,钟文轩不是凶手的话,那就必须抓到真正的凶手才……”宋慈的话还没有说话,顾紫萱便突然晕了过去,站在旁边的禇瑛看到后赶快跑过去扶住了她。
“大人,这是怎么了?”禇瑛问。
宋慈笑了笑说道:“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啊?”
“你送她回家去吧。”
“好的。”
宋慈告诉禇瑛这女子就是那些紫萱姑娘,然后禇瑛送她回家。于是禇瑛让顾紫萱将她家的地址告诉了自己,然后扶着她坐上了自己刚刚叫来的驴车,把她送到了家门口。禇瑛一路上都在劝慰顾紫萱,告诉她钟文轩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可一直到了她家的门口,顾紫萱却仍然在轻声地哭泣。看着她柔弱无助的样子,禇瑛决定把她送到屋子里面去。
顾紫萱下了驴车之后,对扶着她的禇瑛说道:“谢谢姑娘一路相送,你请回吧。”
“你有孕在身,我把你送到屋里面去才能放心。”禇瑛笑着说道。
于是两个人便准备往院子里面进,但顾紫萱走到门口后犹豫了许久,禇瑛看出她似乎是有些害怕,好像不敢回自己的家似的。这时,从里面的正屋中走出了一个有些年长的女子,她一看到顾紫萱便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个死婆娘!又跑到哪里去了?”
顾紫萱这才低着头走进了院子,然后在禇瑛的搀扶下欠身说道:“钟公子出事了,我想去救他!”
禇瑛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女子,估摸此人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身材却保持得十分婀娜,只见她脸上涂满了脂粉,而且打扮得花枝招展。禇瑛觉得她脸上的脂粉如果能少一些,反而会显得好看许多,但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十分漂亮。
“那一家没良心的!你还去找他干什么?”年长女人说着又骂了一句,突然她意识到了顾紫萱话里的意思,于是赶快问道,“出事了?钟公子他出了什么事?”
顾紫萱先告诉了禇瑛对面这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然后又对母亲说道:“钟员外死了!钟公子被抓了起来!”
“什么?那老头子死了?”那年长女人似乎十分不屑,“哼!那老不死的东西早就该死!”她稍微想了一下,然后突然变得有些惊恐,“莫非那钟文轩是杀人凶手?”
“不!他肯定不是凶手!”顾紫萱瞪着自己的母亲说道。
“呵!你现在都会护着情郎了!”年长女人又不屑地说道。
“大婶,紫萱姑娘她有孕在身,还是先让她回屋休息,我再把事情告诉您吧。”禇瑛劝道。
“什么?你……你怀孕了?”年长女人指着顾紫萱的肚子喊道,好像她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情,“哎呀!我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了你这个贱货来?”
禇瑛有些后悔自己的不谨慎,在心里责怪自己嘴太快,但已经说出来了,也没法挽回。只见顾梦凌伸出右手似乎要打顾紫萱,禇瑛看到后赶快走到了前面,站在了两人中间。突然,顾梦凌伸出的右手似乎僵在了半空,然后慢慢地掐住了自己的两个太阳穴,很快左手也掐住了自己的后脑,似乎十分地痛苦。
禇瑛看到后赶快走过去扶住了她,让她坐到了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顾紫萱这时已经恢复了气力,她赶快去厨房倒了一碗水回来,端到了母亲的面前。这水似乎是熬制的汤药剩余的部分,再添入热水后又倒出来的。顾梦凌喝了水之后,似乎果然好了一些。
“您这是怎么了?”禇瑛问道。
“没事儿,老毛病了,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之前是头疼,现在浑身上下都会疼。唉!还想着能享享清福,却没想到这么让人不省心!”顾梦凌说着看了女儿一眼。
“没去医馆看过吗?”禇瑛又问道。
“看过好几次了,郎中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说我娘身子虚,不能再跳舞了,然后就给她开了一些补身子的汤药,让我娘多休息。”顾紫萱说。
“既然这样,您就更不能动气了,要是把紫萱姑娘打出个好歹来,您还靠谁呀?”禇瑛笑着说道。
这年长女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个女子,发现她虽然穿着一般,长相也不如自己的女儿出众,但她身上却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显得十分与众不同。此时她觉得面前的这个人肯定不是寻常女子,于是赶快问道:“这位姑娘是干什么的呀?”
“在下禇瑛,在通判廓舍做事,是宋大人让我送紫萱姑娘回来的。”禇瑛说。
“哎呀!原来您是通判大人的人哪!我叫顾梦凌,你看我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呀!快请进!快请进!”那年长女人说着便领着禇瑛和顾紫萱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禇瑛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于是赶快解释道:“我是在通判廓舍的贴司做事的。”
“啊呀!原来您还这么会做事呀!那就更厉害了,快进来坐吧!”年长女人又说道。
禇瑛进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开始观察着周围,进到顾梦凌的屋子里后,她又开始观察房间里面的东西了。
等三个人都坐下之后,顾梦凌问禇瑛:“钟员外到底是怎么死的呀?”
禇瑛思考了片刻说道:“他是被人谋害的!”
“哎呀!那到底是谁要谋害他呀?”顾梦凌又问。
“钟家是邵武军最富有的人家,只怕想要谋害他的人很多,现在还不能确定。”禇瑛说。
“那为什么要把钟公子抓起来呢?”顾梦凌又问。
“那是因为钟文轩的嫌疑最大,不过你们放心,他不会受什么皮肉之苦的。而且有了紫萱姑娘的证词,我想他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禇瑛说。
虽然听到禇瑛这样说,但顾紫萱似乎还是很不放心。顾梦凌听了禇瑛的话,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她……她说了什么证词?”顾梦凌指着顾紫萱问道。
“紫萱姑娘说钟文轩昨夜是住在这里的。”禇瑛盯着顾梦凌说道,“有没有这回事呀?”
顾梦凌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然后赶快笑着说道:“有!有这回事,昨夜他就住在对面的客房里。”
禇瑛点了点头,她怕宋慈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自己去做,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久留,于是便赶快起身告辞,然后就迅速离开了。
禇瑛走后,顾紫萱也站起来准备离开,这时顾梦凌突然喊道:“站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紫萱只好转身说道:“娘,女儿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不过刚才那位姑娘不是说了吗?钟公子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
顾梦凌瞪了她一眼说道:“钱还没弄到手,就先吃了大亏!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
顾紫萱听母亲这样说,顿时又泪如雨下。顾梦凌看到女儿哭哭涕涕的样子,似乎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好了!你回你自己的屋里去吧,我看见你就心烦!”
于是顾紫萱向母亲欠了欠身,然后擦掉眼泪走了出去。
这时,顾梦凌的头又疼了起来,她用双手使劲地抓着自己的头,忍受着来势凶猛的疼痛。她赶快拿起了旁边的碗,喝下了里面剩余的水,里面是之前熬制的汤药,还剩余了一些。等疼痛消失了之后,顾梦凌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用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发现自己的手上竟然粘了大把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