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瓷器商人
宋慈之前便了解过了，这城中的瓷器店一共有四家。东街的那家瓷器店的东家叫许胜万，是前几年才来到邵武军的，据说他之前在南剑州的时候，还在那边帮助官府破过案，很有些名气。西街这家瓷器店的东家叫钱千里，是本地人，之前他爹是邵武军的首富，到他这一代生意大不如前了。南边那家就是王凤山的店，北边那家的东家叫刘长硕，之前是从汀州那边过来的，听说名声不太好，是在汀州混不下去了，才跑到邵武军来的。
禇瑛从宋慈那里了解了这四家店铺的基本情况，在往西边走的路上又向一位老者打听了钱千里的事情，然后才走进了钱记瓷器店。
这掌柜钱千里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戴深黄色展脚幞头，穿着朴素，但相当整洁，他一看到禇瑛走进来便热情地欢迎她。
“欢迎光临！”钱千里打量了一下禇瑛，似乎已经看出她并不是来买货品的，“姑娘……应该不是来买瓷器的吧？”
禇瑛觉得这个人说话时鼻音很重，声音有些低沉。
“你就是钱掌柜吧？”禇瑛问。
“正是在下。”钱千里说。
“钱掌柜，你和南边的王记瓷器店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钱千里看了禇瑛一会儿，然后笑着说道：“姑娘你肯定就是通判廓舍的那位女贴司吧，不过之前不都已经搜查过了吗？”
禇瑛愣了片刻，然后微笑着说道：“钱掌柜见笑了，毕竟发生了命案，不可等闲视之，必须要弄清楚他的关系往来，所以不得不再来打听一下。”
“这在下懂得，姑娘不必为难。我与南边那王氏瓷器店的王掌柜和冯掌柜虽然认识，但平时并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我和他并不熟悉。”
“在王凤山此次去泰宁县送货之前的那段时间里，钱掌柜可知道什么与他有关的事情吗？”
“唉！那段时间里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就没有去多了解别人的事情，没想到他居然会遭此横货，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呀！”
禇瑛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看钱记店铺里面的摆设，发现各种品类的瓷器分别放在不同的架子上，而且都摆放得十分整齐，可以说是一丝不苟，看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向钱千里告辞离开了。
当她来到城北边的刘记瓷器店时，掌柜刘长硕正在低着头算账，听到有人进来了，他才笑着抬起了头，却发现进来的是一个女人，而且穿着也比较普通，因此刘长硕又变得一脸不悦，他没有去管禇瑛，而是又低头算起了账。
禇瑛看店老板把自己当空气，就也不说话，自己在店里面四处观察了起来。当禇瑛正要转到店铺后面去的时候，刘长硕终于忍不住了。
“哎！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赶紧走吧！不要打扰我做生意！”刘长硕说。
“我还以为这店里面没人呢？原来还有一个会说话的呀！”禇瑛笑着说道。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人吗？我又不是哑巴，当然会说话！”刘长硕很不满地说道。
“那客人进来了你也不接待，就不怕错过了大生意吗？”禇瑛笑着问道。
“大生意？你会有什么大生意？”
“哎，巧了，我还真的准备做一笔大生意呢！”
“什么大生意？”刘长硕似乎来了兴致。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禇瑛故意说道。
“你不说就算了！”刘长硕装着又低头算账，但他显然已经来了兴致，因而不断地抬头看她。
禇瑛注意到了刘长硕的微小动作，因而故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唉！本来这笔生意我是要和南边的王掌柜做的，可不想他是个短命鬼，可惜呀！”
禇瑛的话让刘长硕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谨慎地抬头看着她，只见禇瑛又开始在店里面转悠了起来。
这时，禇瑛在一个架子上发现了一个青瓷瓶子，于是赶快走过去装着观赏了起来。
“哎？这个很像我之前在王凤山的店里面看到的那一个啊！”禇瑛说。
刘长硕显然被吓了一跳，只见他表情大变，赶快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来到了禇瑛所站立的架子旁边，然后一改刚才的蛮横态度，陪着笑脸说道：“姑娘您看错了，这个确实和王掌柜的那一个很像，也是仿汝窑的，但还是有些许不同。”
禇瑛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就听过别人说起这瓷器的优劣，后来也听宋慈说起过他家乡的建窑，所以对这瓷器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他听了刘长硕的话后，明白那王凤山应该是有一个仿汝窑的精品，或许就是在他尸体下发现的那一个。
“确实，你这品相可是和王掌柜的那一个相去甚远呀！”禇瑛说。
禇瑛的话又让刘长硕吓了一跳，只见他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来，可脸上还在尽力陪着笑脸。
“姑娘果然识货，这个确实品质一般，不过我正准备新进一批好东西，姑娘不如到时候再来。”刘长硕似乎已经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来头不小了。
禇瑛明白刘长硕还是想要自己赶快离开，于是她转身笑了笑说道：“刘掌柜，你该不会是觊觎王凤山的那件精品吧？”
“啊？这、这不能叫觊觎吧？”刘长硕的脸上马上渗出了许多汗珠，“王掌柜的那件青瓷确实是精品，吸引了远近的客人，他们家的生意也因此好得不得了。我确实之前去找过他，想要买下那件仿汝窑的青瓷，可是他不愿意卖给我，说这是他们家的镇店之宝。我没有办法，所以才想要仿制，但眼红他那件青瓷的人可不只我一个呀！”
“看来杀害王凤山的凶手，就在你们这些觊觎他那件青瓷的人中间喽！”
“啊？我、我可没这么说，反正我是清白的！”
禇瑛笑了笑说道：“刚才陈典吏来搜查，是不是什么也没有搜到呀？”
“那、那是当然了！我这店里的东西都是真品，从来没有以次充好的情况！”刘长硕说出这句话后赶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禇瑛看着他又笑了笑说道：“刘掌柜，你要是知道什么有关案子的事情，一定要赶快告诉官府，不然要是等官府查出来，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禇瑛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一定一定，您放心，我绝不会隐瞒！”刘长硕擦着额头上的汗说道。
他看着禇瑛的背影，一边平稳着自己的心神，一边在心里快速地思考着。
“难不成她看出来了？或者是官府已经知道了我背地里所做的那件事情？”想到这里，刘长硕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陈恒将仇同军带到通判廓舍，并且说明了自己的怀疑之后，宋慈便立刻带着仇同军来到了衙门设在外面的停尸房。仇同军以为宋慈是要把他当成杀人犯关到牢里面去，所以一路上他都怕得要死，甚至于他的裤裆都是湿漉漉的。
宋慈走到新抬进来的那两个尸体跟前，让仵作把他们身上的白布掀开，然后让仇同军过来看。仇同军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当他看到那两个死人的时候，吓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这两个人你可认得。”宋慈问。
“认……认得。”仇同军吞吞吐吐地说。
“那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就是跟随王掌柜去送货的两个伙计？”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宋慈指着那个身穿蓝袄，只有脑后有伤的死者问道。
“他叫唐小牛，另一个叫李觉。”仇同军说。
宋慈点了点头，然后和两个差役将仇同军带到停尸房外面。仇同军以为宋慈是要将他押走砍头，于是出来之后他便赶快跪下喊道：“大人，我冤枉啊！我虽然赌点儿小钱，但平时都安分守己，从来不敢做坏事的！”
宋慈笑了笑问道：“你平时和王凤山的关系如何？”
“我很早就跟着东家了，和东家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有多么好，但一向不差，要不东家也不会一直留着我呀！”仇同军急忙答道。
“本官听说这王记瓷器店不只王凤山一个掌柜？”宋慈又问。
“回大人的话，确实如此。这个店是老掌柜开的，也就是东家王掌柜的父亲，所以才叫王记瓷器店。听说冯掌柜很早就跟着老掌柜的，之后就做了店里的账房，他有些经验，刚开始店里面人手不够的时候，他出了不少的力，而且他做事一向仔细，王掌柜外出的时候，都是他在操持，所以东家就让他干脆当了掌柜。”仇同军解释说。
宋慈点了点头，又问道：“王凤山这次去往泰宁县，出发之前和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你觉得店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或者说谁比较可疑，与平时看起来十分不同？”
仇同军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回禀大人，我觉得有两个人挺奇怪的！”
“哪两个人？”宋慈问。
“王三郎和唐小牛？”
“这王三郎如何可疑？”
“他是现在店里面还剩下的另一个伙计，这家伙经常干活的时候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特别是东家出去的这段时间，他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了，冯掌柜要追究这件事情，最后是夫人出来替他解了围，说是她让王三郎去帮忙了，冯掌柜这才没有再追究。”
宋慈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又问道：“那唐小牛有什么可疑之处？”
“我觉得在东家他们出去送货之前的那段时间里，这唐小牛似乎在害怕什么，有一次，我突然叫他，结果把他给吓了一跳！”仇同军说。
“人听到突然的叫喊被吓到，也并不奇怪呀。”
“可是我们两个人都是在店里干了许多年的，他肯定听得出我的声音，我之前叫他的名字，他可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但那一次他却吓得不轻，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
宋慈点了点头，告诉他如果又想起来了什么要赶快告诉官府，然后就让他回去了。
此时，禇瑛又来到了东边的许氏瓷器店，一走进店门，他便看到一个青年男子正在弯腰擦拭着一件瓷器。那男子听到了脚步声，就赶快起身并且转过身来。
只见他头戴红色抹额，身穿白色丝绸锦绣衣衫，看起来高大英俊，应该刚刚过了弱冠之礼。当他看到禇瑛后，突然睁大了眼睛，他觉得这女子虽然不施粉黛，却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既吸引人，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禇瑛看到这青年的面容后也是眼前一亮，心中有所触动，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于是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问道：“你是这家店的掌柜？”
“我……啊！不是，我爹还在南剑州，过两天才会回来。姑娘你……是要买瓷器吗？”青年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这店里都有什么瓷器？”
“这里当然是黑釉瓷居多了，不过也有一些青瓷、白瓷，当然大多都是仿制的。”
禇瑛在店铺里面转悠着，看着架子上摆放着的瓷器，那青年跟在她的身旁，给她讲解着所遇到的每一个瓷器。在店铺里面转了一圈之后，那青年似乎看出禇瑛有些累了，于是就让她坐下，并且给她沏了一杯茶，然后两个人就聊了起来。
禇瑛突然感觉心里产生了一股暖意，她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的那个英俊的男子，心想这一定是一个细心的人，而且她从对面那人的眼神里看出一种热情，而这热情似乎超出对于客人的殷勤之意。
禇瑛发觉对面那人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于是她又抬头看向了他，此时她觉得那青年的眼神里似乎并不只有热情，这让禇瑛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而这种感觉让她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哦，我得走了！”禇瑛突然站起来说道。
“这么快就要走吗？”那青年也赶快站了起来，但说完这句话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姑娘你……应该是有什么其他事情吧？”
禇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面对那青年，于是侧着身子说道：“你们和城南的王凤山家关系怎么样？”
“哦，原来姑娘是为了那命案而来，你一定就是通判廓舍的那位女贴司吧。实不相瞒，我与那王凤山并不认识，我爹虽然认识，但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南剑州，可能过两天才会回来，那边的瓷器商人可以为我爹作证。”青年说道。
禇瑛点了点头，然后向门口走去，似乎是准备离开，可走到门口她又转过身来，看到那青年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于是微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许临风。”那青年赶快拱手说道。
禇瑛等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待着许临风问自己的名字，而他却只是看着自己，似乎忘记了其他的事情，于是禇瑛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说道：“我叫禇瑛，你可以叫我瑛子，我就住在通判廓舍的左边。”
“啊！原来是禇姑娘。”许临风又赶快拱手说道。
禇瑛冲他笑了笑，然后转身掀开了门口的帘子。
“姑娘！”许临风看到禇瑛要走，赶快向前走了一步叫道。
“什么事？”禇瑛回头问道。
“你还会再过来吗？”许临风问。
“当然。”禇瑛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注：
1.汝窑：宋代五大名窑之一，因窑址位于宋时河南汝州境内而得名，今河南省宝丰县大营镇清凉寺村和汝州市张公巷均发现汝窑烧造。汝瓷位居宋代“汝、官、哥、钧、定”五大名窑之首，在中国陶瓷史上素有“汝窑为魁”之称。汝窑是中华传统制瓷著名瓷种之一，中国北宋时期皇家主要代表瓷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