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邀请长汀县县衙的其他几位官员一起来二堂商讨事情,周县丞、李主簿和俞县尉陆续都过来了,然后宋慈便先说了汀州百姓缺盐的问题,想听听其他几位都有什么看法,可三个人似乎都并不愿意对此事多说。
“汀州缺盐之事,古已有之,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李嗣忠说。
“此事知州大人都不在意,咱们又何必非要去管呢?”俞海丰说。
宋慈等了一会儿,但那周长松似乎并不准备说话,宋慈觉得他们的心里似乎都有隐衷,想到既然他们不愿意多说,那就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于是便又说起了倪家被盗一案。
“在宋大人来长汀之前,我便有所耳闻,说宋大人善于断案,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俞县尉笑着说道。
“哎呀!是啊,想不到只一天时间,这倪家的失窃案就告破了,犯人也已抓获归案。”李主簿也微笑着说。
宋慈正想要解释,告诉他们最关键的那件金器还没有找到,这时周县丞却抢先说话了。
“可我听说倪家丢失的那件传家之宝却并没有找到,那么宋知县抓到的那个所谓的犯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盗宝之人呢?”周长松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慈一眼。
“事实确如周县丞所说,那件金器确实并没有找到,我就是想问问诸位对此案可有什么看法。”宋慈说道,并没有理睬周长松话里的挑衅。
李嗣忠和俞海丰两个人似乎都犯起了难,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周长松看了看他们两个,然后站起来说道:“既然宋大人善于断案,又何必来询问我们的意见呢?听说如今福州突降暴雨,今年的盐运恐怕又要受耽搁了,周某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督促运盐的事务,就不陪宋大人闲聊了。”周长松说完便走了出去。
“既然是为公事,那周县丞就请便吧。”宋慈还没有说完,周长松就已经走出了二堂。
李嗣忠和俞海丰看了看走出去的周长松,又看了看此时十分尴尬的宋慈,不想被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于是便也都站起来向宋慈告辞。
“宋知县,我并不了解案情,这还是您自己拿主意吧!”李嗣忠说道。
“宋大人,我的能力只限于剿除盗匪,这查案之事,在下确实不擅长。”俞海丰说道。
两个人说完之后都出去了,只留下一脸无奈的宋慈坐在二堂里。这时,陈恒从外面走了进来,刚才他一直站在二堂的侧面,似乎听出了里面的不寻常。
宋慈一看到他进来便问道:“文昌,城中各个金店搜查得怎么样?”
“全都已经搜查过了,可是并没有发现有倪家人所说的那件金器,所有金店里的人也都说没有见过那物件。”陈恒说。
宋慈叹了口气,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调查。
“大人,他们这是不给您面子呀!特别是那个周长松,完全是在冷嘲热讽,实在是太过分了!”陈恒突然生气地说。
宋慈此时反倒已经释怀了,他笑了笑,站起来说道:“他们不肯帮忙,那咱们就自己去解决那些问题。走,咱们再去倪家一趟!”
宋慈先派人打听了与倪员外交往比较多的一些人家,之后便带着陈恒和两个皂隶去这些人家了解情况。当他们问了那些到过倪员外家的人之后,那些人都说确实曾经见到过那件金器,也就是倪员外所说的传家之宝。
之后宋慈带领着一行人又来到了倪员外家,他们没有再去问倪员外和他的家人,而是逐个问倪家的丫鬟仆人们。宋慈问他们昨天可曾还见到过那件金器,他们都说丢失的那件金器昨天还在房中,有一个丫鬟说她昨夜来给老爷端洗脚水的时候,还看见那件金器在堂屋里。
这时,倪家两姐妹正好从外面回来了,她们看到宋慈后便走过来向他行礼。不过倪淑儿向宋慈行礼之后便提着东西去了厨房,放好东西之后才又走了出来。
“姐姐,我去店铺里面走走,看爹不在的时候他们生意做得怎么样。”倪淑儿说道。
“也好,妹妹,那你就去了。”倪敏儿说。
倪淑儿似乎不想和宋慈他们多说话,便快步离开了家。宋慈刚才便注意到倪敏儿提着的篮子里放着一个精美的白瓷罐子,那罐子边上被精美的布帛包裹着,罐子口处也用上好的丝绸蒙着,然后才盖上了盖子。
“这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宋慈问。
“是盐,这是个盐罐。”倪敏儿微笑着说道,“爹叮嘱过我们,盐要省着点儿用。现在盐太贵了,所以出去买盐都是我自己去买。”
宋慈点了点头,在他们到达长汀县之前,便了解过这里缺盐的情况,但没想到会这么地严重。
“连倪家这样富裕的人家都是如此,那么那些贫苦的百姓家里该是什么样的情况呢?”宋慈心想。
倪敏儿把东西放进厨房后,又走了出来,宋慈看到她似乎心事重重的,认为她是在为自家丢失的那件传家之宝担忧,于是便又说道:“敏儿姑娘放心,衙门一定会抓到那个偷走金器之人,你一定要让令尊放宽心!”
“多谢大人,其实我不是在为这件事情伤心,那金器其实也不值几个钱,只不过因为是个祖上传下来的物件,所以我爹才会特别在意。我是因为又想起了薛公子的事情才伤心的,今天我好像又看到了他的身影。”倪敏儿说。
“薛公子?敏儿姑娘所说的薛公子是不是薛至衷?”宋慈问。
“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倪敏儿问。
“我是听管家说起的。”
“那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之前的那件事情了。我真的很后悔,都怪我,那天晚上不应该让他进屋的,我要是谨慎一些,淑儿她今年就可以成婚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总是闷闷不乐了。”倪敏儿说着流出了眼泪。
“此事是那薛至衷品行不端!怎么能怪姑娘你呢?”陈恒生气地说。
“没错,敏儿你不必自责,让淑儿和那好色之徒成了婚配,才是把淑儿推进了火坑,你及时让他露出了真面目,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宋慈说。
经过宋慈和陈恒和劝慰,倪敏儿似乎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她止住哭泣,擦干了眼泪,再次向宋慈和陈恒行礼致谢,之后转身走向了父亲的房间。
“看来那件金器确实是昨天夜里丢的!”宋慈看着离开的倪敏儿说道。
“可那柴屠夫拒不招认偷走了那件金器,柴屠夫的家里我们已经搜遍了,他家的房前屋后除了茅厕旁边那个地方,也都没有动过土的痕迹呀!”陈恒说道。
“如果不是那柴屠夫偷走的,那又会是谁把那件金器盗走了呢?”宋慈思考着,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文昌,你快赶回县衙,派人去查找那薛至衷的下落。”宋慈说。
“啊?薛至衷?”陈恒问。
“对!”
“我明白了!”
宋慈赶快又把倪敏儿叫了出来,问她是在什么地方见到了薛至衷。她说是在离自家不远的地方,就在倪家西边那个街道的一个拐角处,可走过去的时候却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此时禇瑛已经到达了福建路邵武军境内,一路上她顾不得看沿路的风景,马不停蹄地向南赶去。当她行到邵武军光泽县的一处山路时,突然看到有两个人站在前面不远处。
那里地势较高,但十分平坦,只见两人虽然都没有摆出什么招式,但却气势逼人,分明是在相互对峙着。禇瑛立刻拉紧马缰绳,然后跳下来躲到了一旁,把马拴在了一棵树上,偷偷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禇瑛观察了之后,发现那两个人一个好像是个和尚,另一个则是个道士,大约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原来你也是从峨嵋山上下来的!”那个道士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那个从峨嵋山上逃走的道士。那峨嵋山原本全都是道观,可后来寺院却越来越多,道观越来越少,我所在的道观观中资源日渐萎缩,香火一日不如一日,师兄弟们只能忍饥挨饿,于是我才下山‘借’了一些粮食回去。没想到师傅不但不领情,还要将我赶出道观,我因而才会沦落于此。”
“原来你就是那打伤了师傅,偷了道观中器具的人!”原来那和尚其实是一个尼姑,她又说道,“峨嵋山上道观日衰,佛门日盛,乃是外力所致,非是我佛本意。”
“哼!你说的倒轻巧,还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道士忍饥挨饿,全都是拜你们所赐,你若真有慈悲之心、亏欠之意,就应该让开道路,不要再纠缠于我!”那道士怒道。
“贫僧之所以要阻拦于你,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少犯罪孽,将来可以少受惩处,免得去那阿鼻地狱受苦。”尼姑又说道。
“住口!好狗不挡道,你赶快给我闪开!”
“你用从道观中偷走的器具打伤多人,已经罪孽深重,如不及时悔改,必将坠入饿鬼道,永世不得超生。你犯法之事,自有官府来惩处,你的恶业,将来佛祖自有评断。我只要你把那两件器物留下,免得再污出家人之清誉,也使你不得再用它伤及他人性命,此外别无他求。”尼姑说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道士说着便抽出了缠在自己腰上的一条鞭子,不由分说便向对面那尼姑抽打过去!
注:
1.唐朝以前,峨眉山是道教的“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全山皆是道观。唐代佛教兴盛,到南宋高宗赵构时,佛教开始在峨眉山处于优势地位,之后峨眉山逐渐成为佛教四大名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