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鬼一路狂奔,跑呀跑呀跑,终于精疲力尽。
颜辰率先停了下来,喘起了粗气。
紧随其后的王沥也停了下来,也使劲喘着粗气。
许久,颜川终于追上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直盯着两个哥哥,像是生怕又被甩掉一般。
“哥哥,你们干嘛跑得这么快啊?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焱族来犯了?”颜川正是追随长兄的年纪,更是好奇心无比泛滥之际,所以提问题总是数不胜数,至于最后问的那句“焱族来犯”,那是他们兄弟三人之间平日里玩的一个小游戏而已。
颜辰和王沥对视一眼,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颜川见两人笑得起劲,自己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能与乐同乐,自然着急无比,于是又问:“到底怎么了嘛,干嘛笑成这样嘛!”
这时,两个哥哥终于笑够了,止住了笑声。
可是,颜川依然紧追不放。
这事绝不能说与他听,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由着他问下去吧。
“川儿,听父亲说,你今天已经吃过三串麦芽糖了?”王沥适时转移了话题。
此时的王沥早已没有了刚才在父亲面前时那般唯唯诺诺的样子,倒是表露出了一些傲娇的神气。
“嗯……”颜川有些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起来,急中生智找出一个理由,“是母亲给我买的!”
“川儿,先不管是谁买的,你瞧,你今天都吃了三串了,要是再吃下去,恐怕口中白牙就要生蛀虫了,要不然,你把麦芽糖给我,沥哥哥帮你保管起来,明日再给你吃吧。”王沥一边问一边看看颜辰,见颜辰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便放宽了心。
颜川连忙捂住手中糖,警惕地看着王沥,一口坚定否决:“才不要给你保管!上次让你保管蜜饯,第二天找你去要,你竟全都吃掉,一个也没留。今天还想骗我的糖,你可休想!”
王沥理亏,一阵心虚,但嘴上却不愿认输,依然狡辩:“没有的事,我上次都说了,那蜜饯我好好放在桌台,且用牛油纸盖住,偏偏趁我不在,被我屋中那几只顽固老鼠叼走,我也是没有想到嘛。”
“你可少来,我才不信老鼠能爬上你屋中桌台,你骗鬼去吧!”
“这可是真的!我可是带着你去老鼠洞跟前看过的!你也亲眼看见那洞里的蜜饯果核,这会儿怎么又说是沥哥哥骗人呢?!”
“那果核上分明还有你的牙印,你偏还说那是老鼠大门牙留下的痕迹;哼,我才不管,这串麦芽糖,我定是不会再送于你家老鼠口中。”颜川紧紧捂住手中的糖,继续道,“就算我的牙全都坏掉,那也是我的牙,不关你的事!”
“你……你怎么能冤枉哥哥呢,哥哥也是好心……”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几个蜜饯的事情,从上个月吵到这个月,烦不烦啊。”颜辰不知到底该帮谁,索性把二人一通骂。
二人倒是极为听话,纷纷住嘴,低头作沉思状。
颜辰骂过之后,也立时哄两人道:“明日我想想办法,去找奶妈求求情,给你们一人弄些蜜饯来。”
王沥、颜川立时大喜,连忙拍手欢叫,只差喊出“哥哥万岁”了。
“只是你们再不许提之前蜜饯的事情了,行不行?”见二人应承,他便转头问颜川,“上次的蜜饯,一共丢了几个?”
“五个。”颜川舔了一口手中的麦芽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不对!明明是十个!你给我的时候我还数过,是十个!”王沥连忙纠正,一边说一边朝着颜川狂挤眼睛。
颜川迅速反应过来,跟着纠正:“对,是十个,我记错了。”
“呃……”颜辰一阵无语。
“你们两个……当我是傻子吗?!怎么说也和你们这两个小机灵鬼玩了这几年了,你们心里的小九九,还想瞒住我?竟然虚报数量!就五个!明天一人五个蜜饯,这个事情就算完了,明白吗?!”
王沥和颜川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五个就五个吧,见好就收,识时务者为俊杰也!
“明白!”此时童声震天,回答响亮。
只是不知以后,还记不记得今日之诺。
…………
此事一过,刚才还各种严肃的颜辰顿时不好下台,总不能说变就变,立刻拉下脸来和他们玩耍吧。这时,
“哥哥,别生气了,我们玩游戏吧。”王沥眼色过人,给了个台阶。
“好吧,那就玩游戏吧。”颜辰的声音依然有些故意的老气横秋。
“哥哥,哥哥,我们玩什么游戏?”一听说玩游戏,颜川便双眼放光,除了甜食,这世上最让他感兴趣的,便是游戏了。
玩什么游戏呢?三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只是,王沥的沉思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用余光瞥了瞥颜辰,又撇了撇颜川,片刻,装作灵机一动,道:“要不然,我们就玩昨天的‘焱族来犯’吧。”
另外二人连忙附和:“好啊,好啊。”
可是,该谁先当焱族呢?这是个问题。
“要不就猜拳决定吧。”颜辰率先提出解决办法。
猜拳方案一致通过,三人以剪刀石头布定输赢,输的人,先当焱族。
所谓“焱族来犯”,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其实就是寻常小孩玩的捉迷藏,而且除了名字,游戏规则没有任何改变。
但是,小孩子嘛,就是这样,只是重新给游戏取个新名字,便觉得自己玩的是一个新游戏。
几番猜拳,王沥输了,他懊恼地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色条布,把眼睛蒙上,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深怕被脚下未知的东西绊倒,一边走一边道:“可要藏好哦,我数到三,你们可就不许再动了!”
“一”
“二”
“三”
“我要开始抓人了!”
颜辰和颜川早已藏好,且各自觉得自己的藏身之地非常绝妙,得意且小心翼翼地捂嘴偷笑。
这里是颜府后院的一个小花园,四周用天然形成的石头装饰成假山,还有丈高的樱树,枝繁叶茂,繁花点缀,中间一座更大的巨石,扮演着众多假山之中的王者,山上溪流成湍,青苔遍布,山下一团池水,清澈见底,池中锦鲤数条,惬意游荡,水面上还有从树上飘落的樱花,与五颜六色的锦鲤相映成景。
这是个非常适合玩捉迷藏的好地方,而颜辰和颜川,便藏在这片美景内的两处假山之后。
王沥自然不会傻到让自己处于被动,怀中藏有两条黑布,一条质地结实,布料密集,一旦蒙上,便双眼一黑,两手抓瞎,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这条黑布,如今依然老老实实呆在王沥的衣服上怀;另外一条用料劣质,布纹粗糙,横竖相织的布纹之间有许多小孔,乍一看觉不出什么,只要蒙到眼睛上,便能从小孔中看见东西,虽不算清晰,但隐约可视,而这条黑布,便蒙在王沥的眼睛上,这是王沥一早就准备好的两条黑布,他知道昨日的游戏几人还未玩够,最近两天定是要继续,为了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要有两全之策。
而今日,这两块黑布不光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还多了另外一个用处。
他隐约看见前方一处假山后面悄默默探出一颗脑袋,心下冷笑一声,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一般,向前方摸去,顺利制造几个看不见的假象,绕过几个背后无人的假山,轻而易举来到这座假山后面,一把抓住藏在此处的小人,高兴地叫道:“哈哈哈,抓住你了!”
被抓住的人吓了一跳,也立时反应过来,这么快便落到敌人手中,自然不会高兴,心里不服,急着狡辩:“我还没有藏好呢!”
“你怎么能耍赖呢!”王沥急忙摘下黑布,对面前的颜川质问道。
“我才没有耍赖呢!”
听到有了动静,在不远处的颜辰也不再藏下去,向音源处跑过来,边跑边问:“怎么回事?”
颜川看向奔跑而来的颜辰。
趁此之机,王沥急忙将手中黑布换成怀中那条质量更好一些的,重新握在手中。
颜辰跑了过来,又问一句:“怎么回事?”
“他!”王沥指着颜川,气鼓鼓地说:“我抓住他了,可是他又说没有藏好,我刚才是数过数之后才开始抓人的!这不是耍赖是什么!?”
“我……我,”颜川欲继续狡辩,可事实摆在眼前,自知理亏的情况下,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憋得双眼晃动,小脸通红。
“川儿,是不是这回事?”颜辰的语气中带着嗔怪,这招是跟母亲学的,也怪颜川,每次玩游戏,总爱耍赖。
“哎呀!”颜川跺跺小脚,气急道:“抓住就抓住了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承认了就好,给你!”王沥也不示弱,抬起手,递过黑布,“轮到你当焱族了。”
“哼!当就当,一会儿被我抓住,可不要哭鼻子。”
因为手中还握着麦芽糖,自己绑不住,于是在颜辰的帮助下,王沥的监视下,黑布蒙上眼睛的那一刻,颜川立时双眼一黑,两手条件反射地开始抓瞎。
“我数一二三,你们可要藏好了哦。”
“一!”
“二!”
“三!”
“我要开始抓人了!”
这次轮到颜川当倒霉的“焱族”了,他却不比王沥一般小心翼翼,只知道大刀阔步往前走去。
突然,一个踉跄。
“哇!”
这是颜川!
听到声音的颜辰立时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继续躲藏,朝着声音处跑去!
颜川摔了一跤,因蒙着双眼,不知脚下何物,恐惧加倍,手中又拿着麦芽糖,在撑地与不撑地之间左右衡量,导致双手没有及时护住身体,于是摔得凄惨。
人在慌乱之间总是顾此失彼,他感觉到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消失无踪了;连忙摘下黑布,只见刚才还在手中的麦芽糖,此时已经飞出了一米多远,掉落在地,沾了不少灰尘。
心上的宝贝毁了,颜川的心也碎了,于是便大哭起来。
颜辰跑过来后,看见弟弟满脸泥土,手上还有血渍,不由有些心疼,连忙将他扶起来,关切哄道:“川儿乖,川儿不哭,哪里疼啊,告诉哥哥好不好。”
“哥哥,”颜川看见哥哥,更加觉得委屈,哭相便愈发难看,哭声也愈发大了,他哭得一顿一顿,抽泣不止,道:“哥哥……啊……糖……嗯……嗯…麦芽糖…糖掉了……哇……”
这时,王沥也跑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摔倒了!”
“糖……我的麦芽糖……”颜川说着,也不顾疼痛,朝一米开外的麦芽糖走去。
“站住!”身后,突然一声大喝。
吓得颜川顿时止住了哭声,扭头茫然地看着声音的主人——颜辰。
也吓得王沥惊恐扭头去看身边的颜辰。
“不许捡!”颜辰却突然严肃起来。
“为什么?”
“你忘了你是谁?”
“我是川儿啊。”颜川一脸疑惑。
“不对!你不光是川儿,还是颜大将军的儿子,你叫颜川,是颜将军的儿子颜川!”颜辰的声音依然严肃。
“那又怎么了?”颜川还是不太明白,擦一擦脸上的泪痕,继续抽泣两声,想换来哥哥的同情。
“作为大将军的儿子,身份尊崇,怎能吃已经掉到地上的脏东西!”
“哇……”颜川看着哥哥严肃的样子,身上疼痛,心里又害怕,地上的糖又不能去捡,伤心至极,一时控制不住,又哭出来。
“可是……啊……我的……嗯……我的糖掉了……哥哥……我没有……啊……没有糖了!哇……”
颜辰见此,内心不忍,正不知所措之时,低头一看,自己腰间还插着半串未吃完的麦芽糖,顿时有了主意。
这半串糖,他原本打算晚上睡觉的时候再吃的。
一边舔着糖一边睡觉,这生活,想想都觉得美爆了!
可是,此时弟弟正无比伤心。
罢了!罢了!
从腰间抽出麦芽糖,毫不犹豫递到颜川面前,语气也柔和下来,一边帮着弟弟擦拭脸上的泪水,一边说:“你看,哥哥这里还有半串,给你吃好不好。”
颜川看见哥哥手里的麦芽糖,立时止住了哭,可只是瞬间,又哭起来,道:“可是,我把哥哥的糖吃了,哥哥就没有糖了。”
“哥哥没事啊,哥哥本来就不太爱吃糖呢。”颜辰笑着道。
“真的?”颜川有些不相信他的话,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爱吃糖?!
“真的!要不然这串糖我早就吃完了。”
嗯,那倒也是,这么长时间都吃不完,定然是不太喜欢吃糖,爱吃糖的人,这会儿早就三五串下肚了。颜川开始以己度人。
想到此处,颜川不再犹豫,接过哥哥手中的麦芽糖,轻轻舔上一口。
哎呀!
比刚才自己那串还要甜!
心里不再伤心,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谢谢哥哥。”
“你身上疼不疼啊?”颜辰又关切地问了一遍。
颜川摇摇头,又晃一晃身体,奶声奶气道:“哥哥,我没事的,身上不疼。”
“没事就好,那哥哥带你去找奶妈洗一洗吧,瞧你这小脸,瞧你的小脏手!”
“嗯嗯,嘻嘻。”
颜辰握住弟弟的手,又扭头对王沥道:“我带他去洗一洗,你先找人和你玩一会儿吧。”
“嗯,”王沥也听话的点点头,道,“你们去吧,我没事,咱们明天再玩也行。”
三人定好明日之约,颜辰握着颜川的手,朝小花园外面走去。
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直至拐过弯没了踪迹,王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地上那串麦芽糖前,将其捡了起来,也不避讳糖面上沾着灰尘,恨恨咬下一口,洋洋得意自言自语道:“掉到地上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甜嘛!”
嗯,也不枉费我累死累活往他脚下搬一块儿石头了。这般想着,王沥转身,一边舔着糖一边蹦蹦跳跳地,朝自己屋中走去。
天,快要黑下来了,太阳已经落到山下,余霞在已经西下的、太阳的余光中,也渐渐有些发暗,眼看着,这向来少有的余霞也要没入黑暗,微风于此时刮起一阵,卷起了地上的残败樱花,将它们卷到半空,落到假山之巅,飘进鱼池之中。
少时,等天暗下来后,这片白日里看起来轻松惬意的小花园,便会沉入寂静,即使鱼塘里的锦鲤偶尔扑腾两声,也改变不了夜里必然会出现的氛围——黑暗席卷整个花园,粉嫩的樱花,山上的青苔,水中的鱼,四处的假山,地上的灰尘,都将失去自己原本的色彩,彻底蒙上黑暗,无论怎样挣扎,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它们,只能等,在黑暗中等待,白昼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