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客人们陆陆续续到了戏楼坐定的时候,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的冗余时间。
而时间悄无声息,像是一个眨眼,分针就已经划过了表盘上五十九的刻度,被黑暗遮掩的舞台上突然无端地响起一句钢琴声,一闪而过,波澜不惊,只有几个翘着二郎腿看着舞台的人看了眼舞台留了个神。
仿佛为了迎合他们的猜测,那轻柔的、一闪而过的钢琴声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这首曲子,以及这场晚会的门。
“挺有意思的,你听见了吗?”
几人互相交换了眼神,眼里泛着浓浓的好奇与期待,“这钢琴后的声音是……磬声吧。”
清越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渺渺响起,钟磬,千年前便存在的乐器,本身就是历史的声音,甫一出现便把众人的视线引到了舞台上,台下众人停下交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齐齐望向舞台。
“八点!”楚栩轻握拳头。
如同许好的承诺,一时间,隐隐的钢琴声重新明亮起来,响木敲击声不急不缓地出现,清脆地好似清风吹开月光,提琴声像是现代人遥怀古迹。
最为出彩的当属厚重的鼓声,鼓是锚定历史风华的坐标,一声声像是要为你推开历史的大门,把你的神思带到五千年的岁月里,看着滚滚而去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正从你的脚下流过。
音乐声还在响着,万籁齐发,座下的几个老前辈眯起了眼,具是一副享受的神色,那种感觉像是再一次踏入京城深处的那座故宫。
楚朔身着玄端拱着手,踩在鼓声上一步步地往前走,灯光追在他身上,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肃穆而又庄重。
“诗云:惟天惠民,奉天僻壤;天有显道,阙类惟彰。兹值岁首,祀事是将,伏祈彩纳,穆穆皇皇。”
躬身向着台前四周各鞠了一躬,礼毕,楚朔的神色也轻松下来。
“各位街坊邻居、老师前辈大家晚上好,我是今晚的主持人,楚朔。首先,非常感谢大家能在大年初三这天,来参加这个因为老爷子一时兴起办的晚会,辛苦大家了!”
楚老爷子靠在椅子上,右手轻柔地摩挲着茶壶,语气淡淡地对着旁边的楚思笃叮嘱道:“思笃啊,小朔最近的功课有些松了,你多督促一下。”楚思笃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说是晚会,其实就是小辈们的卖萌逗弄,若是演的不好了还请各家长辈多多担待。当然,如果长辈们想给小辈们打个样,可以和……直接上台就行。”
楚朔站在台上轻笑道:“最后,祝大家今晚乘兴而来即兴而归!那么,怀苏街正月初三街坊邻里联欢会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诗朗诵,表演者楚朔,劳烦大家稍等片刻,我先去换身衣服。”
“不是,第一个节目是啥?”
楚栩在后台拉住匆匆走过来的楚朔,头有点晕,不解地问道。
我不是总策划吗?
排练我都盯了三遍,怎么我都不知道第一个叫诗朗诵?
“诗朗诵啊,怎么啦?”
“……”
楚栩一时语塞,在他和台本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几眼,半天才咽了口气,“第一个节目不是那谁家的舞蹈吗?”
“哦,我临时加的。”
“哈?”
“说来话长,我先上去了,放心,没问题!”
“……”
楚栩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隐隐地感觉到今晚这场晚会可能要脱离自己的控制了。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他预感到那样,当楚朔重新走到台前的那一刻,BGM也变得温柔起来.
“绝色
楚风
美丽而善变的巫娘,那月亮
翻译是她的特长
却把世界译走了样
把太阳的鎔金译成了流银
把烈火译成了冰
”
果然是这首《绝色》……
楚栩记得还很清楚,那是一个风朗气清的周末午后,年幼无知的他听了楚风的话亲手把诗寄了过去。虽然再一次见到不是在《鉴诗》的期刊正文上就是了。
楚朔肯定是知道作者是自己的,他甚至能猜到楚朔结束之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然而在楚栩想清楚的时候,台下听到自己名字的楚风先蒙了,一旁的叶青青也蒙了。
楚风下意识看了眼楚栩,亘古不变的定律,凡事只要出了幺蛾子找他准没错,尤其是看他那躲闪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偷偷把作者填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他图什么?
叶青青打量了楚风半天,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漏出来的,“你还写过这么一首情诗呢?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我怎么不知道?”
这时穆南雪也偏过头看着他,眼里藏着好奇,等着这位诗人接下来的话。
楚风耸耸肩摊着手,辩解道:“我如果说这首诗不是我写的,是楚栩填了我的名字你信吗?”
“我信!”叶子青斩钉截铁道。
“……”这话我没法接。
“不过,他为什么填你的名字呢?”叶子青支起胳膊抵着头沉思,摆出一个思考的经典姿势。
“你知道的,这人除了傻一点,还喜欢做些人类迷惑行为。”
“扑哧”
楚风、叶子青齐齐把视线移到穆南雪身上,穆南雪捂着嘴轻笑道:“我想起来高兴的事情,你们聊你们聊……”
而褚祺就没那么多疑问了,她身边的楚山茶早就把她已知的真相告诉她了,作者确实是楚栩,因为作者名虽然写的是楚风,但快递寄件人却还是楚栩的名字。
“这夯货啊……”
“后生可畏啊!”
楚老爷子旁边的一个胖老头轻轻呷了一口茶,叹道,“文笔老练的不像年轻人,你要说是那些老头的作品我也信,甚至会比说是十八岁孩子写的更加相信。”
过了半晌,又啧啧斜了眼楚老爷子,“你们老楚家基因真是让人羡慕。你就算了,这一辈先是出了个楚思笃,天青现在求画的人也络绎不绝,这又出了个楚栩,啧啧啧!”
楚老爷子老神在在,懒得理会他的酸言酸语,“跟基因没关系,是他们自己上进。天青临摹揣度过的画已经超过我了。”
那人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等了半天见楚老爷子不像开玩笑的模样,才又摇着头叹了句:“后生可畏啊!”
“老大,你不解释一下?”
楚栩显然是等的久了,抱着胳膊冷笑着盯着楚朔从舞台上缓缓退出来,后者刚一到后台就劈头盖脸地问下去。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果然……
楚栩揉了揉眉心,脑壳疼,“说吧,怎么回事?是不是后面也会有这种情况?”
楚朔闻言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放心吧,今晚保证给你一个大惊喜。”
“我他……他们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