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泽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向山下跑去，他不敢回头，生怕“虎子”跟上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除了光芒黯淡的灯笼，彭泽没有任何照明的东西，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了山脚，回到村子里。
为了妻子的人身安全，上山前彭泽就把她安置在了大姐家里。院子里空旷极了，除了墙角摞着的一大堆瓦罐和几个巨大的醋坛子，几乎没搁置什么东西，光秃秃一片，在月光直射下如潭水般泛着粼粼白光。
彭泽气喘吁吁地关上大门，拿粗木棍斜靠着墙顶住。他松了一口气，心里嘀咕，真是活见鬼了。彭泽觉得自己应该是因为虎子猝然长逝而受到过度刺激才出现了幻觉，想起虎子，他又难过地哽咽起来。
虎子从小就懂事，长得俊秀，又很少哭闹，大人见了都欢喜地不行，他跟村子里的孩童也都相处甚佳，几乎不给他和秋云惹事。
谁知道，却出了这种事。彭泽悔恨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宽大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红印子。最令他痛苦的是，现在他连凶手是什么东西都弄不清楚，没法给儿子报仇雪恨，的确是时时刻刻都受着煎熬，心如烈火焚烧，灼痛难耐。
事情的始末晦涩难猜，彭泽无论怎么冥思苦想，都不能够理清这当中的来龙去脉。唯有明日他专门去一趟邻村，找到和许老汉一辈的还活着的老人打听一下了。
彭泽不愿再去之前虎子死去的屋里待着，就去了对面堆着杂物的小屋里睡觉，这屋子离大门最近，也让彭泽心安一些，有什么动静他立刻就能跑出去察看。他穿着鞋就上了炕，明明已经入夜，可彭泽却没有丝毫困意，他想起这两日发生的种种，心里仿佛被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他在漆黑一片中睁着眼睛，看不到天花板，只是呆愣着，眼前只有虚无。
“噔，噔”
彭泽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屋外突然传来的叩门声让他从混沌中惊醒。
他喊了一声，
“门外是谁?”
大门外的人不说话。
“噔噔”
敲门声不断，而且越来越急促。许久，一个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
“你怎么不开门啊?”
彭泽一听，是秋云的声音，突然松了口气。可是他又觉得奇怪，秋云清醒了?她不是待在大姐家里睡觉吗?为什么大半夜回家了?
“秋云?”
那个声音虽说确实是秋云的，却有些古怪，平翘舌音几乎不分，语气僵直。
“是我。我是秋云。”
“你开门啊，外面好冷。”
彭泽心里咯噔一声，觉得不太对。
他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虎子”，浑身汗毛耸立，心想，会不会外面这个，也是那鬼狐狸假扮的?
彭泽不回答外面的人，那人也就不再说话，又敲了一阵门，没人应，似乎也就离开了。
后半夜彭泽睡得很不安生，好在那人没再回来，他便昏昏沉沉了睡了大概三四个小时。
村里的公鸡开始报晓，彭泽顶着黑眼圈起床，出了村，走了两三公里就到了许老汉的村子。
这个村子人烟稀少，彭泽记得他小时候来这边玩的时候人还是很多的，只不过大多都是老人，年轻人大多都进城了，村子里面的小孩虽然也有一些，但是极少，所以当时听许老汉讲故事的孩子大多都来自他所住的村子。
许老汉死后，彭泽就不再到这个村子玩了，年纪大的人聚在一起，腐朽气重，导致村子里总是死气沉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地风水不吉利，其实当年也有一些年轻人在这村子里务农，可是奇怪的是，他们的孩子大多都在两三岁时夭折。有幸活到十一二岁的孩子也在许老汉死后爆发的那场瘟疫中先后死去。最终剩下来的便没有多少人了。
村口坐着一个老人，看着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坐在竹椅子上，半仰着头，闭着眼睛打盹，哈喇子都流到了衣领上。
彭泽走过去，喊道，
“老人家?”
反复喊了几声。
那个老人耳朵好像不大灵光，又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脸很陌生的中年男人在面前立着，问道，
“小伙子，你是谁啊?”
彭泽解释了一番，然后问他，
“老人家，你知道许川瑶吗?”
老人家突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彭泽，然后摆摆手，赶他走。
“小伙子，这不是你能问的问题，快走吧，要是惹怒了神灵，我们村子又得遭灾啦。”
彭泽不听劝，继续缠着老人问，老人终于忍不住了，冲着他大发雷霆，连椅子都不躺了，转身就跛着脚走回村里，彭泽只好作罢。
离村口最近的那户人家门突然开了，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耄耋老人，他头发已经全白了，棕褐色的斑点遍布全脸，走路佝偻着腰，拄着打磨过的木拐杖。
彭泽还没开口，老人就先说话了，虽已高龄，吐字仍然清晰。
“孩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刚才我都听到了。”
老人笑了笑，满脸的褶子皱在一起，可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多重的印记。老一辈的人，从小就吃的都是野菜黑面馒头之类的，再加上村里医疗技术不发达，很多人甚至迷信到找巫医看病，所以能活到他这个岁数的，已经是非常幸运。
老人招呼彭泽进屋，咳嗽了几声，便开始不急不缓地述说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