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状元、三儿、庞犀象、石真金五人从县衙大牢逃出之后,找了一条荒僻的小路,一刻也不敢停,一口气跑了几十里远,才在乌鸡岭停了下来。
老虎这次是真的回不了头了,先是一条狗,再是捕快潘肥,最后公然劫狱大开杀戒,脑袋十颗都不够官家来杀,而拴在同一条绳上的状元和三儿也彻底告别了正常的小民生活,他们三人决定在这乌鸡岭落草。庞犀象对生死之事没什么概念,本打算流配到几千里之外,干干净净、清清静静过完后半辈子,但是于小麻之死刺激了他,他现在唯一的想法是活下去,然后就是……没有然后,他一直没有什么大志向。石真金十分感激老虎的救命之恩,他不好意思马上离开,决定先帮助龙虎帮在乌鸡岭站稳脚跟,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自此,龙虎帮正式成员变成五个,新增“天下第一武功”庞犀象、炼药大师——石真金,实力大增,庞犀象排位第四,昵称“大象”,石真金排位第五,昵称“火炮”。老虎依然领总瓢把子,简称“大瓢”。
在山上窝了几天之后,老虎派三儿到山下侦查,三儿一口答应,心里却嘀咕:“怎么又是我?屁股还没好利索,就派我干这等耗费体力的活儿,是不是不够人道?再说了,四号庞犀象个子矬,长得不引人注意,面如黑漆,晚上出去只要不咧嘴笑,根本看不到人,这不是天生的探子吗?”
嘀咕归嘀咕,正事还得抓紧办,下山以后,他直奔座虎庄,没有走大路,而是选了一条贼道,一条狼群经常走的偏僻山路。刚到村边就发现了公人,他用面巾包住脸,蹑手蹑脚地朝金粟老爹家走去。他的小心是有道理的,此时敌人果然正在这里。悄悄爬上屋脊,轻轻揭开一片瓦,向下一瞄。
屋子里有霍狮、李骏驰、田金粟、田一顷、田二亩、元亨和保长元利。
霍狮呷了一口菊花茶,缓缓道:“田三儿这次犯的可是重罪,带头越狱,放走了一个名叫石真金的江洋大盗,还杀死了官军,按律应满门抄斩……”
田家三父子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舂米,“大人明鉴啊!小人冤枉啊!田三儿所犯的罪过我们毫不知情,跟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这可不是尔等说了算的……”
元利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金粟是我们村有名的实诚君子,高风亮节,很有声望,可惜生了个逆子,这田三儿乃十里八村有名的懒汉,刁钻古怪,卑鄙下流,平日里偷鸡摸狗,调戏妇女,无恶不作,人见人恨,于是,老田家在祖宗面前立下字据,将他逐出了家门,可以说他所犯之事与金粟一家没有任何关系。”说完,掏出一纸文书,递给霍狮。
霍狮看了一眼这份凭证,道:“这个狗贼早已为自己铺好了后路……”这家看起来没什么油水,并且由元利作保,再者那田三儿只是其中一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不宜过多纠缠,他起身告辞,田金粟磕头相送。
元亨、元利引着官家来到盖世甫家。世甫一见凶神恶煞的公人到来,吓得脸像烧纸一样蜡黄蜡黄的,当官的还没开口,他已经跪在地上了。
“盖擒虎在哪你知道吗?”霍狮问。
“大老爷,不知道他去哪了,几日不着家了,他是不是犯事了?”世甫带着哭腔问。
“何止是犯事?他劫了县城大牢,放走了一名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徒,还杀死杀伤二十余名官军,这罪足以满门抄斩了。”
世甫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口吐白沫,元亨给他掐了半天人中,他才缓缓醒转过来,有气无力地骂着,“这个天杀的王八羔子,正道不走,非要走邪路,自己走邪路吧,还得连累一家子,早知道这样,我生他干什么啊……”擤一把鼻涕,甩一把眼泪,“唉嗨,我的大老爷呀,你稳坐在堂前,我把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曲曲弯弯、星星点点一点不留一齐往外端——我的家住冀州真定盘龙县,离城五十三里座虎庄,我的婆娘姓左叫小娥,生了大儿叫老虎,生了闺女叫明珠,本想生福生财生贵子,子孝孙贤代代荣,荣华富贵年年有,有钱有势有前程,哪曾想慈母多败儿,打小百依百顺,想吃烙饼给烙饼,想吃鸡蛋给鸡蛋,想学枪棒请师傅,想娶媳妇找媒婆,哪曾想……”嚎啕大哭。
霍狮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半个时辰之后,盖明珠给几位公干的差人端上来卤小公鸡、山韭炒鸡蛋、腊肉炒羊肚儿、清炖小河鱼、盐豆萝卜干,还有老酒两坛,“几位大老爷,你们办案辛苦,小女子略备薄酒,不成敬意……”给霍狮送个秋波,“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可口的菜蔬……”
霍狮看了她一眼,“保长给准备了饭菜。”
“万事万物讲个顺其自然,今天撞在这里了,也到宵夜的时辰了,就在这里用饭吧,切莫拂了我们这番心意,知道霍大人铁面无私,一点浑酒素菜,不至于坏了大人名声。”
霍狮道:“老元,明天再到你那吧。”
元利笑道,“也好。”
“骏驰,给盖姑娘留下二两银子当饭钱。”
骏驰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从荷包里捏出几粒散碎银子。
明珠妩媚一笑,满屋子的男人们骨头都酥了。
元亨问:“明珠儿,会喝酒吗?陪霍大人两杯。”
明珠害羞地摇摇头,“不会。以茶代酒行吗?”
三儿此时正爬在房顶上,肚子咕咕叫着,看着屋内的人吃着肉喝着酒,口水一尺长,心中“狗日的”“狗娘养的”“天杀的”“遭瘟的”一句接着一句。
不知是酒劲冲还是女人的笑太醇,霍狮三碗酒下肚就有点支持不住了,咕咚一声钻到桌子底下了。
大家齐下手将他抬起来,元利笑问:“要不,今晚你就宿在这儿?”
霍狮眼神发瓷,“你娘的……这是什么酒……骏驰,扶我离开。”
骏驰一愣,“离开?”
霍狮怒道:“不走作甚?”
“大人慢走。”明珠温情款款相送。
霍狮的怒气瞬间全消,“你千万不要窝藏你兄长……赶紧让他自首,可从轻判个绞刑……”
明珠柔声细气地说:“判什么刑也不关我事,哪怕是剐刑,我们也不会给他收尸……”
“这就对了……”
一伙人相互搀扶着,说说笑笑、跌跌撞撞走出门去。
面对一桌子残羹剩饭,盖世甫狠狠骂了句,“一帮畜生!”
三儿从房顶上下来,没机会偷东西吃,只能继续跟着那班醉鬼探听消息。
霍狮、李骏驰等人住进了元亨家,一夜无话。
元利在半路撒了泡尿,扭头看到一个人正冷冷地看着他,那人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瞬间七魂去了六魄,酒全变成冷汗发出来了。
“三儿……”颤颤地说。
“元村长,听说你们村有一个刁钻古怪、卑鄙下流、偷鸡摸狗、调戏妇女、无恶不作、人见人恨的恶棍,给我介绍认识一下。”
元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田大侠饶命!”
三儿将他搀起来,塞给他一锭银子,阴恻恻地笑道:“元伯伯,这是给你买酒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