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逃出去十几里以后停下来。步穿云老爷子捋了捋山羊胡子,问道:“你是谁?”
三儿作揖,“我叫田三昧,三昧真火的‘三昧’,松峪乡座虎庄人士,今年虚岁十九,自幼习武,尚未成家,无业游民,无根浪子,仗剑江湖,漂泊天涯……”语气还挺沧桑。
老爷子笑笑,“我不想打听别人底细。你小子居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将《金丹升仙帖》偷到手,也是一个人才。”
“老前辈过奖,都是你的功劳,我投机取巧而已。”
“我翻了七个人的屋子没找到的东西,你翻一个人就找到了,鼻子挺尖。”
“我喜欢美女而已。”
“那是一个夜叉而已。”
“她的滋味如何?”
“你有空尝尝。”
“无需再废话,老前辈,我把偷来的书帖给你,你收我为徒,我很想学习你那猫儿一样的轻功。”
“倒是坦白。不过我早就不收徒弟了。”
“那我的书帖岂不是白偷了?”
“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
“多少钱也比不上轻功,钱财于我如粪土。”
“对轻功这么有兴趣?”
“十分有兴趣。”眼神确实充满了渴望。
“既然不爱钱,学轻功有什么用?学轻功本就是当飞贼取人钱财的。”
“我可以抓飞贼。”
“我教会你轻功,你却抓我?”
“欺师灭祖的事打死不干,包括遇到方雨来也自会退避三舍,我爱轻功,并不一定要用来做什么,单纯喜欢而已,单纯的喜欢不带任何功利。”
“你岁数太大了,轻功要从娃娃抓起。”
“我会努力的。”
“关键我不会努力教啊。”老爷子说完准备要走。
三儿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只求跟你学点皮毛,能当三流毛贼就行。”
“我教了你,你就会到处说是我的徒弟,然后再被官府的鹰爪孙逮住,我丢不起这个人啊……”
“我……我……打死不说是你的徒弟。”
“你这个孩子真麻烦。”
“《金丹升仙帖》就藏在温霖失镖的那间房子里。”
“你这是逼我呢,我就是收你为徒,也没时间教你。”
“你就告诉口诀,我自己练,不麻烦师父。”
“你这点恒心毅力真是难得,等有机会将方雨来介绍给你认识,你师兄——”
三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爷子嘀咕,“发誓再也不收徒弟了,又破戒了,这孩子太缠人。”
“师父,我一定好好学习,不给你丢脸。”
“赶紧起来吧,说说你都跟谁学过功夫。”
“一个要饭的道人当过我一天的师父,给了我几本书,《如来神掌》之类的,我挑了一本《抱朴归元功》自己修炼,没走火入魔过,十八岁正式拜沈信为师,学习大开碑手硬气功。”
“看你这基础,很难学成了。”老爷子拈着胡须说,“等我办完事,你管酒管饭,我耐心教你三五载,兴许能赶上雨来三成。”
“一成就好,一成就好。”
“咱们先把《金丹升仙帖》还给通达镖局,其他事徐图之。”
“还给镖局?”
“那东西放在身上是个累赘,不如换成银票买酒。虽然这幅字价值白银十万两,但是不能要得太狠,容易要崩,镖局支付不起,而且这货有价无市,是县太爷顾炯之送到汴京的,涉及蔡京,涉及皇帝,事情闹大了,不好处理。”
后来两人商量半天,决定用那书帖换五千两的银票。
第二天中午,温霖仍在牢房里研究锁着鼬子的五条铁链、八道铁锁,她绞尽脑汁也搞不明白那老贼是如何无声无息地地逃跑的,莫非真有传说中的“缩骨功”?此时,一个干瘦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着实让她吃了一惊,逃跑的老鼬子居然又自投罗网了。
“步老……先生。”她硬生生把“贼”字吞了下去。
“夜叉小姐。”捋须而笑。
“看来我深深地吸引住了你,你情不自禁地跑回来了。”
“非也,吸引住我的是你的钱。”
“我的钱?”
“我要用《金丹升仙帖》换五千两银票。”
“我从来不跟歹人做交易、谈条件。”
“我不想涨价,你可以抓住我继续上刑罚,不过,一个时辰之内我回不去,我的伙伴会将书帖扔进火盆里。再说,不用杜康勾我,就凭你们能抓得住我?”
温霖鼻孔里喷出烟来,咬了咬嘴唇,“五千两,你真敢要价!”
“六千两。”
夜叉也有认输的时候,她不再说话了,六千两是一个可以接受的价格,她的时间已耗不起,通达的金字招牌再容不得一丁点的闪失了。
最后,步穿云揣着六千两的银票得意洋洋地走了,气得温大眼七窍生烟,温霖恨恨地骂道——狗日的!
三儿分得贼赃三千两,他本来是不要的,师父给他讲了一大通银子的好处——一百两银子在手,样貌再丑的男人也会发出英俊的光辉,那么找媳妇儿也就不再费劲了,一百两银子在手,八十岁的老头也会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十几岁的妙龄小姑娘也会一窝蜂般扑上来……三儿快到弱冠之年,还是童男子,确实是一件失败的事情。两人带着挣来的银子来到县城,花钱是人生一大快事。老爷子先到欢喜坊赌了半个时辰,输了几十两银子,然后在钱庄换了一筐青蚨小钱,到法华寺门前撒了一阵钱雨,再到“李记土炉烧饼”买了五十个烧饼给城隍庙附近的乞丐分了。折腾半天,肚子开始咕咕叫,是时候祭一祭五脏庙了。老爷子又带着三儿往敖家食府赶去,半路上遇到一个挑粪的,眉头紧皱,满面愁容,一问原来是媳妇儿生病了没钱医治,老爷子告诉他治病的钱不要紧,邀上他去吃馆子,那人立马扔了粪桶追随他,然后又遇见一个卖身葬父的穷秀才,老爷子把他也拉上,后来在路上又敛了一个耍猴的、一个胸口碎大石的、一个拉二胡的、一个卖针头线脑的,又在醉月楼找了两个姑娘,十人组成一个饕餮大队,浩浩荡荡杀往敖家食府。
老爷子甩出三百两银子把酒楼的二层包了下来,店里所有的菜品各上一道,酒是陈年的高粱白,十大坛。
“要想学得会,必须跟着师父睡,要想学得会,还必须陪着师父醉……”老爷子道。
“听师父的话。”三儿恭恭敬敬地说。
“这是六百两银子,一会儿给哥几个分了。我今天要一醉方休。”
三儿接过银票揣起来,姑娘给大家斟满酒。山珍海味都寡淡,味道的真谛全在酒里。老爷子的酒量虽然比朱能差了一截,但是比桌上的这几位强了不知多少。
“祝老神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祝老先生万寿无疆。”
“祝师父天天有钱花、日日有酒喝、时时有美人……”
大家猜拳行令,一坛子酒不一会儿便底朝天了,接着第二坛,第三坛……
三儿醒来一看,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大汉,师父已不见了,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
三儿,爱徒:
为师当下有一要紧事需要处置,近日江湖上一江洋大盗,号为大癞头陀,倚仗好身手,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居然冒称是为师之徒弟,为师必须将其诛杀,以正声名。
另,轻功无甚诀窍,熟练耳,你基础薄弱,若只想达到飞檐走壁之效,可勤加练习,方法如是:先于双腿缚二斤之铁沙袋,原地纵跃,一日千次,一月后,增加至三斤千五百次,再一月后,增至五斤两千次,最后双腿绑十斤铁沙、背负五十斤背囊上树逾墙……
为师善盗,数年来共得武林秘笈数册,如《揉铁手》、《炮锤拳》、《金刚指》、《五禽技》,置于你身边的褡裢中。日后有缘,我将亲自授你蹬萍渡水、走鼓沾棉之术。
三儿气愤愤地将信撕个粉碎,“娘的,又一个瓢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