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逗留?”
唐鲤道:“我不在的话,你今天死定了。”
“可惜我没有钱请你喝酒。”
“我知道你的钱花在醉月楼了。”
“你的赎金凑够了吗?”
“击败刚才那个刀客我费了很大劲,可惜你没钱。”
“以你的武艺从醉月楼带走个人易如反掌,而你却是个死心眼。”
“你也是,明明认识我这么利落的杀手,却不想投一分银子。”
“我劝你赶紧离开,听说无常会第四号杀手严岩也在盘龙。”
“我刚升到第五,不知道第四的成色如何?”
“得陇望蜀,我看你有点托大。”
“我还得再待两天,看看严岩的动静,估计他杀我也没有多少把握。你若想杀霍狮,千万别逞能,有我在,将为你奉上最实在的服务。”
“好。”
两人拥抱了一下,一人向南,一人向北。
三儿还是要去通达镖局,即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不过他得从狗洞钻进去。
夜已深,大街上渐渐冷清下来,陶陶酒肆只剩下几个夜游神还在喝着闷酒,唱着江湖,哭红了眼;欢喜坊输掉最后一个裤衩的老赌鬼被抬着扔了出去,大杀四方的庄家赤膊摇着骰盅,大喊一声“开!”,有个眼眶瞪裂了,有个头发把帽子顶起来了,有个口吐白沫,有个抓破了自己的脸;醉月楼的节目进入到下半场的捉对厮杀,游铁脚武艺高强,以一敌三也是游刃有余,柳叶、杨花、飘絮……
三儿在街上徘徊了半天,还是决心动手,得拿出点山贼的魄力来。他飞身上了房顶,沿着屋脊来到通达镖局,这里已是一片黑灯瞎火,连狗都已睡死,今天不设埋伏,对手龙虎帮已经被打回原形,没有力量挑战了。他晃了一圈,发现有个房间还亮着灯,通达镖局里净是武夫,莫非还有读书人,谁这么用功,秉烛夜读,读的什么书,《三剑客》还是《江湖**传》?
这个房间里正是温霖,夜叉并不是在读书,她今天分别会见了无常会、会友镖局和大河水鬼帮的几个要人,忙完之后时间已不早了,赶紧洗个澡,解解乏,涤除一下男人熏染的臭气。
三儿正在院子里晃悠,两个丫鬟从那个亮灯房间里走出来,吓得他赶紧躲到一棵古松盆景后面。
“大镖头脸蛋长得俊,身材又苗条,肌肤一掐就流水,我要是男人一定娶她。”一个丫鬟道。
“可惜当今武林没有英雄。”另一个丫鬟道。
“嗯。听说王二夯又送你钗子了,好上心呦……”
“我不待见他,鹿逍林还凑合,可惜做了山贼……”
两人说话声渐渐远了,三儿从暗处钻出来,轻手轻脚走到那间房子门前,门已插上,他取出一根铁丝将门闩轻轻挑开。
房间中央摆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飘出玫瑰花的香气,雪白的温霖正泡在桶里玩水瓢,哗哗的水声让她失去了武者本有的灵敏听觉。
这个场景很熟悉,三儿虽然有点面红耳赤,但是没挪脚,似乎很享受眼前的场景。一盏茶之后,他开始行动,先把夜叉的衣服扔掉,然后开始想如何杀她,他忽然发现手里连把菜刀也没有,不过用白绫也许更合适,让她从人间到阴间一直貌美如花也挺好,还让他减少些罪孽感,但是如果用白绫的话,可能耗费的力气与时间较长,会不会发生点什么意外,这夜叉十分凶蛮,以他缚鸡的臂膀用一根白绫能否将其解决?最后决定还是用闷棍或是白刃比较利落点。他环顾四周,发现春水流眄刀就挂在床头,悄悄过去,拿刀悄悄来到夜叉背后。
半盏茶时间。
温霖一直哼着小曲儿——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蒙蒙。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思细恨,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她唱歌时,和“呔,那厮!”“日!”“狗娘养的!”时完全不同,跟平常的女子没什么区别,又甜美又可爱。
三儿想等她唱完歌再说。
不料,她唱完一个,又来一个——
将奴儿这知心话,付花笺寄与他。想当初结下青丝发,门儿倚遍帘儿下,受了些没打弄的担惊怕。你今果是负了奴心,不来还我香罗帕……
三儿焦躁不安了,真想将手伸进浴桶中试试水凉了没有。
温霖终于不唱了,又开始吹起了口哨。
他也不用屏住呼吸了,重重喘了一口气。
温霖道:“小娟,不是让你去睡觉吗?不用伺候我了。”
三儿嘴上没说话,心里道:“我来还你香罗帕了。”
温霖突然感觉事情有点不对,自己明明已经插门了,怎么屋中还有人?回头一望,倒也不惊慌,只是一张俏脸立马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堂堂夜叉竟然打口哨,还唱秦楼楚馆流行的艳曲儿,这传出去岂不让江湖人士笑掉大牙?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温霖笑问,她不能动,唯一能遮羞的东西就是一个水瓢,这哪够用?她用余光扫了一眼放衣服的方凳,知道自己今晚栽了。
三儿缓缓道:“一直在,大约一炷香了。”
“你想干什么?”
“杀你而后快。”
“我是杀了你的爹杀了你娘还是杀了你妻儿?”
“都没有。”
“你我本就没有不共戴天之仇,犯不着杀人。”
“你是在求我饶你不死吗?”
“我是在跟你讲道理。”
“江湖没有道理可讲,你杀我们龙虎帮的兄弟时,有没有讲过道理?”
“是你们有错在先。”
“押镖的和劫道的天生就是冤家,我落到你的手中,你别啰嗦,杀了了事,你落到我的手中,休要罗唣,任我宰割便是。”
“我曾饶你一命。”
“你只是以我为饵钓大鱼而已。”
“非杀我不可?”
“王八吃秤砣。”
“我是一个女流之辈。”
“你哪里像女流之辈?在夜叉里面都算凶猛的。”
“那好,你让我穿好衣服,公平地决一雌雄。”
“我大半夜过来,并不想公平决斗。”
“你堂堂七尺男儿,竟如此下作!”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你真忍心对我下手,对一个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的美人下手,对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人……”温霖脉脉望了三儿一眼低下了头。
三儿打了一个寒噤,迅速出手,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你在我眼中就是粉红骷髅而已。”
“那你动手吧!”
三儿手心出汗了,如果此时郑铮和马当先过来劝劝他,他肯定会手起刀落,断送她卿卿性命,他连鸡都没杀过,此时真有点下不去手。
“田三昧,我是个快意恩仇的人,你这次放我一马,我就是你的人了。美色与金钱你可能会不感兴趣,但是我们温家也算是武林世家,收藏有各种武林秘笈,我爹一身的武艺也会倾囊相授,你可以考虑一下。”这句不是戏谑之言。
武林秘笈?三儿内心还是起了一点波澜,真要投靠温家,那就得舍弃两位义结金兰的哥哥,心里一阵盘算。
“我对天发誓,决不会翻脸不认人,如若不然,天打五雷轰。还有,我上回没杀你,不是要用你当饵,也不是因为你异于其他山贼,单单是因为你长得白。”
三儿此时已盘算好了,冷冷地道:“我信夜叉说的话还不如信鬼话。”
温霖不再说话,一脸的大义凛然。
“你可以从桶里跳出来跟我决斗,公平。”三儿大义凛然地道,然后死死地盯着她。
她的目光就像浸在月色中剑一样冷。
三儿把刀从她蝤蛴一般的颈上移开,然后割断了她的一只辫子,再继续削她的头发,最后用细腻的手法将她剃成了一个光头,就跟大癞头陀的脑袋一样锃明瓦亮,刀是好刀,真快,剃头的师傅手法也值得称道。在此期间,温霖一言不发,也不反抗,静静地让她将自己的三千烦恼丝给收割了。
他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他对自己的做派也是极为欣赏,不禁沾沾自喜起来,办完事以后,他将春水刀放回原处,然后又旋回来,用手试了一下木桶里的水温,深情地说:“水有点凉了,别感染了风寒。”
温霖咬碎银牙,却淡然一笑,“你今天最好杀了我,不然一旦让我觅得机会,你一定会后悔投胎到这世上,一定会后悔遇到我……”
三儿笑着大摇大摆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