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了！”
“快去拿桶！”
“救人！救人！有人掉到水里了！”
……
面对滚滚浓烟，赛什脑中一片空白，意识一点点从从身体里剥离。
一个踉跄。
有人撞了他一下，事实像一堵飞速而来的石墙，生生拍到了他的脸上，他慌忙推开人流，向前飞奔而去。
从北牙的岸上到阿尔贡号的泊位短短的路程简直有一个世界之遥，他穿越了层层的呼喊，奔逃，恐慌和惊惧，终于来了熊熊燃烧的大船面前。
落水的，救火的，逃命的，自保的，推搡的，呼救的，打劫的，帮忙的，围观的，指挥的，骂人的，人群如丛云一般围绕着阿奎纳斯多年以来在海上经营的成果。
大火从靠近栈桥一侧的船舷开始，一路延烧，遍布整个船身，甚至靠近栈桥的一部分河面上也在燃烧。
到处都没有雪，也没有阿奎纳斯。
他喊了一声，
“阿奎纳斯！你在哪！”
混乱瞬间将他的呼喊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他看一眼火势，立刻跳进河里，想要游到船身尚未着火的另一面，找地方上船。
水里一面温热，一面冰冷，这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包围着书吏，他拼命地划水，一点点绕过船身，感觉自己每前进一点，就会碰到船上落入水中的某种东西。
他不愿去想自己到底碰到了什么，那些朦胧的触感已经够糟糕了。
好不容易游到了船身的另一面，他才意识到这艘船背面没有舷梯，船身本身又因为沾水而滑腻无比，根本没有办法攀爬。
“咕噜噜……救……唔……”
赛什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他立刻向着对方游去，很快找到一个精瘦的小个子，他在水面上不停地挣扎着，时沉时浮，若隐若现。
赛什上前不急着拉他，而是一拍他的肩膀，
“不要慌！稳住！这一面现在还没有失火，你离对面的栈桥很近！”
小个子循声回过头，很快看到了书吏，大声喊道，
“我……抽……抽筋……腿……”
“不要乱动，我来了！”
赛什一把扶住小个子的肩膀，对方很快停止了挣扎，抽筋毕竟不是大伤，再加上一直在船上的人毕竟懂得水，他带着小个子往远离船身的游了一段，对方便很快缓了过来，开始能够自己浮在水上。
赛什立刻问道，
“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栈桥上有人在我们船旁边堆东西，被人发现，船长……就去看看，他还没有下船，船上就突然来了外人，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失火了……那些人，见人就杀……还一直问……绿眼睛的小女孩……”
赛什心口一紧，
“他们把绿眼睛的女孩抓走了？”
“不，不知道……”
“阿奎纳斯呢？”
“船长和他……姐姐……在一起。还在船上！”
欧卡也在！
“你能自己游吗？那边就是栈桥了，你靠近了肯定有人会救你。”
“行……没问题……”
小个子喘着气点了点头。
赛什立刻转身，再一次想要上船。
那些追兵能够上船一定是有办法，他们不可能烧自己人上船的路。
怀着这个想法，赛什很快发现了门路，他之前光顾着找舷梯没有注意到，原来阿尔贡号的船身上钉这整整齐齐一列铁钉，从水面一直到甲板。
赛什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立刻动身，不多一会便来到了甲板上，
那是真正的炼狱。
蒙面人守在各个路口毫不客气地屠杀着幸存的船员，重伤的水手们挣扎着躲避灼热的火焰，一个个落入水中。
阿尔贡号四周的水面已经染成了一片暗红，他刚刚感觉到的热水……
那个自己以为抽筋了的水手游泳的时候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他在水面上每划一次水，动作便进一步地明显减缓……
“阿奇！”
这声音赛什化成灰都认识。
“欧卡！欧卡！你在哪儿？”
“赛什？！快跑！这里太危险了！”
声音穿过浓烟和挣扎，仿佛是来自于四面八方，赛什要紧牙关，
“欧卡，我跟你一起！你在哪！我来了！”
“不！”
赛什刚刚走出一步，就被这一声大喝喊住。
浓烟仿佛是被震慑一般飘散，欧卡出现在甲板的另一头，阿奎纳斯扶着她，两人一身的血。
六七个蒙面人围着他们，背后是滔天的火舌。
“赛什！活下去！”
这话说完，欧卡便拉着自己的弟弟，两人双双坠入了火海。
赛什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追了上去。
撞击人墙的冲击感。
冲入火焰的灼烧感。
世界在轰鸣，在焚化，在一点点崩坏，毁灭。
冲过破碎围栏的刺痛感。
越过甲板边缘的坠落感。
从浓烟里脱出，一瞬之间，眼前突然清晰，火红的船，火红的水，火红的一张张人脸，世界红作一团。
赛什落入水中，一片混沌，万籁俱静。
有什么东西拉了他一下。
他睁开眼睛，看不见东西，但感觉到不远处有人。
那人又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右臂，赛什立刻感觉到自己被带动，求生的本能推动他跟着对方也游了起来。
两人游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出水，赛什被拖到岸上。
“没事吧？”
阿奎纳斯的声音。
“没……欧卡！欧卡呢！唔……”
赛什从混沌之中陡然惊醒，大声喊道，但还没喊几声，就被捂住了嘴巴。
他瞪大眼睛看着阿奎纳斯，船长深棕色的眼睛里汩动着某种强烈的情绪，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城里，你有没有安全的去处？”
赛什刚要开口，阿奎纳斯就加大了捂在他脸上的力道，书吏拍拍他的手背，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喊之后，得以才开口说道，
“城南的鸽舍，阿莫哈家的，你过去了说你是赛什的朋友，那里多少人都躲得下。”
阿奎纳斯点点头，放下赛什，
“那我们就去那儿会和，分开走，你跟着我太危险了，烧个异邦人的船是一回事，但在白城的大路上公开抓一个书吏完全不同，你明白了吗？”
阿奎纳斯说完就要走，赛什一把抓住了他，
“欧卡呢？”
“……她希望你活下来。”
“……雪呢？”
“不知道。那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阿奎纳斯转身离去，赛什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是的，我现在该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