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柔和而甜美的香味传进了瑟努的鼻子里,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床前正在梳妆的夫人赫芭。
夜色还很浓,房间里只有两支孤零零的烛台照亮着,让人只感觉世界都是一片混沌。
瑟努抬起一只手背搭在自己的额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之后,便簌地一声起床,轻吻了自己发妻的额头之后,也开始自己的起床准备。
他来到盥洗室,那里早就有人替他准备好了梳洗换装所需要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他最顺手的地方。
他立刻就知道,这一定是赫芭亲自安排的,他们家的阿嬷欧卡一向好吃懒做,绝不可能起这么早,准备得这么细致。
那个阿嬷对于他们的事情,虽然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没有落下过,一日三餐到睡前故事什么都不缺,但从来都是半吊子做事,睡前故事最短有半句的。
身为匹斯神的祭司,他天早上需要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彻底的清洁,这个程序以往是需要在神殿内的圣洁水源里完成的,但现在除了常驻在神殿内的少部分祭司之外,大部分人都选择在家里进行了。
当然,实际上祭司们所居住的地方也属于神殿的地域之内,他们大可以宣称自己家里的浴室也足够圣洁。
而这个清洗的过程,除了洗净所有的尘垢之外,指甲和毛发同样是非常重要的步骤。
指甲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祭司不能够有任何多余的毛发,眉毛和头发也不行。他必须仔细地剔除掉这些东西,然后用精细的化妆品再重新画上两道浓眉,还得带上一顶像模像样的假发。
这些准备完工之后,他才能够穿上象征祭司身份的白裙,带上镶嵌着珠玉宝石的项链和腰带,与妻子并肩而坐,共进早餐。
今天早上是蜂蜜酿无花果炖鸭肉,葡萄和香草茶。这样的丰盛并不常见,吃的时候瑟努有心问了一句,
“今天欧卡怎么突然这么有心?”
“这是我做的,欧卡从昨天晚上就不见了。”
瑟努皱了皱眉。
欧卡这家伙吊儿郎当,失踪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总是像猫一样能够找回自己家来。按照她的说法,“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们两个崽子都不在的地方,就是睡不踏实。”
“她没说去了哪里吗?”
“什么都没说,我昨晚本来找她帮忙准备鸭肉的,我知道你喜欢她做的口味,结果满房子都找遍了都没见到她的人,那会都日落了好久了,我以为她一定在家的。”
“是吗?”
瑟努心里焦躁起来,那家伙不会这么做,从不会……只有一次。
那一次给了他一生的灾难。
“就是啊。我一开始还有点着急,害怕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你知道最近外面对于祭司的态度。但我有转头一想,这可是欧卡,她一向神出鬼没,而且又是绝不会吃亏的类型,我听说过好多次了,她跟那些市场上的……”
瑟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赫芭的话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杂音,
欧卡上一次突然消失还是父亲阿肯暴毙的时候……
另一边,妻子赫芭发现自己的丈夫一直没有答话,喉咙一紧,嘴里马上停了下来。
她第一反应是自责,怎么没有早一点告诉瑟努阿嬷失踪,她老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她不安地缩着脖子,侧过脸,想用余光确认一下老公的神色。
瑟努面无愠色,反而是双眉紧锁,嘴里也像反刍的老羊一样慢吞吞的,一口东西嚼了好久也不见下咽,明显是心里有事。
赫芭松了一口气,又不觉地把指尖捏在手心,结婚才两年多,她难得花了这么多心思里准备了早餐,结果丈夫却因为另外一个女人食欲不振。
但这一阵妒意来得快去的也快,她又侧脸看向自己年少的老公,那家伙担忧的神色实在是又让人心疼又可爱。
她伸出两手紧紧地捧住了自己丈夫的右手,用自己最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神游物外的瑟努突然感觉到了手上的暖意,他回过神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发妻,四目相对之后,他只觉得一阵热潮顺着自己的腮帮子往脸上涌,瑟努心里一阵紧张,感觉自己的之间冰凉,手都开始发抖。
他总是本能地恐惧自己妻子的温柔。
不过妻子关切的眼神很快融化了他心中的恐惧与焦虑,这个女孩总是有着他意料之外的神奇魔力。
两人相识近八年,结婚也已经快两年了,但他毕竟才只有十九岁,赫芭也是他有过亲密关系的第一个女生,两人之间少年夫妻的百种情愫都让他只觉得世间万物随之而动。
“呃,我,有点担心,欧卡的事情,你知道的,她从来——很久没有这样失踪了。”
原来这不是第一次了,赫芭心里一下子放松下来,
“但是她以前也这样失踪过,不是吗?”
最后这个“吗”轻快得能浮到云上。
“是,是的,她这么失踪过,十七年前,我爸爸死的时候。”
死一般的寂静,本来就不算明亮的房间里,蜡烛的灯火不安地抖动着,窗外传来一声绵长的猫叫。
瑟努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有些勉强地撑起一个微笑,
“对不起,那都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这次应该没什么吧,八成是我多想了。没事的,说不定她今天晚上就回来了,明天晚上就会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们一起吃着欧卡做的面包和鸭肉,吃完了晚饭还可以一起在院子里乘凉……我该走了,太阳快出来了。”
他没敢等待赫芭的回答,便匆匆动身前往了自己所供奉的匹斯神殿。
他爱自己的妻子,如果那种毛茸茸暖呼呼的感觉就是爱的话。所以他不能够把那些过去的东西扯到她的身上,她应得的丈夫不是一个深陷泥潭不可救药的人。
他有时候也想,自己的哥哥是不是做了更好的选择,他是不是已经彻底走了出来了?
那个时候父亲丧事的所有事项都是哥哥一手操办的,他的记忆里,哥哥赛什在欧卡失踪之后,也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常常彻夜不归,但只有那么几天,那之后的哥哥简直跟记忆里的爸爸一样。
他从一个每天跟他一起去河边钓鱼,去神殿里捉迷藏,偷溜去街上乱逛的玩伴,变成了一个什么都能够从容应对的人。
哥哥从来都是更像父亲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