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人，很多的人，成群结队，一言不发，背着渔网的人，拿着火把的人，攥着鱼叉的人，提着钉耙的人。
一双双涨得通红的眼睛沿着街道上近乎无尽的洪流缓缓移动，他们在看着某件东西，在期待着看到某件东西。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源自血潮的恶臭，赛什看着这些人流的走向，心中的不祥渐渐涨大，他从窗户上下来，看一眼自己的弟弟，一撇头，弟弟会意，两个人来到了楼下，
船长正在洗碗，嘴里还哼着小调，
“两只小鹅去洗澡啊，早澡早早澡，一起洗澡澡……”
“你这心情倒是挺好。”
“啊？”
阿奎纳斯回过头来，看着两人，脸上有些燥，看样子唱这种东西被人听到了，还是会不好意思，
“赛什，小子，你们搞完了？”
从楼梯上下来的瑟努眼睛还看着窗外，在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突然一手拉住哥哥的胳膊，
“那些人是在往神殿走，匹斯神殿。”
眨眼，看左下，眨眼，看右下，赛什立刻从架子上取下长袍，扔给另外两人。
船长接过之后，直接放到了身后的桌上，
“你们去吧，这房里得留个人，”
他一抬眉毛，示意楼上。赛什意识到了女人的状态，没再多说。
他和弟弟二人换好衣服，出门混进人流。
脚步声，风声，火把的咔咔声，猫叫声，狗叫声，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人声。
被火把绷得发白的虎口，时不时检查身后钉耙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神里，风暴清晰可见。
两兄弟跟着人流一路来到水神匹斯的神殿大门口。
此时已经是明月当空，按理说，这种时候神殿应该的是大门紧闭才对，但眼前高达数杖的大门完全敞开，目之所及一个连卫兵都没有。
瑟努伸头打量了一眼四周的情况，
这地方别说是卫兵，连一个值守的祭司都看不到。
匹斯神殿里日常至少住着两三百个祭司，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异样至极。
他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哥哥赛什，他用眼神示意瑟努，继续前进，瑟努点点头。
人流缓缓穿过神殿大门……
外殿。
没有祭司。
前殿。
没有祭司。
外神道。
没有祭司。
正殿。
内神道。
附殿。
正神道。
瑟努心里越发毛躁起来，他开始不断地观察身边的人，想要从其他人的行动中看出来一点端倪。
所有人都在无言地前进，都在看着神殿的最里面。
“请问……？”
瑟努拦住了一个人想要问一下情况，但对方根本不理会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继续向里走去。
他又拦住一个，一样的反应。
第三个，还是不回答。
这三个人虽然没有回答，但他们的穿着细节却透露了之前瑟努一直没有注意到的信息，他决定不再继续拦人。
转过身来，他示意自己的哥哥，两个人继续向里。
内殿如同瑟努记忆当中的一样宏伟，所有的人潮都停在宽广的大厅里，之前所有没有出现的祭司全都站在神殿的中央，围绕着巨大的匹斯神像。
这个神像的底座上，站着一个身材清瘦的山羊胡老头。
老头穿着明镜一样洁白的长袍，带着比神像还要光辉灿烂的首饰和项链，身材微微佝偻，用自己那有些发灰的眼睛扫视着台下的人群。
瑟努认识这个眼神，也认识这身装扮，每一样他都不喜欢。
“信众们！匹斯神最忠诚的子民！很感谢你们，在这个最危难的时刻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匹斯神所安居的神座，来到神明的怀抱之中！我知道你们在——”
“神谕！”
人群中爆发出一句大喊，打断了主祭的演说。
老头抹一把自己的额头，他脸色似乎不太好，
“是的，神谕！你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匹斯神的懿旨，他为何要降下千年未见的血潮，为何要在如此危难之时考验我们的信仰，为——”
“整条河都臭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要饿死！”
人群中的声音再一次打断了主祭。
瑟努侧身凑到自己的哥哥耳边，捂住嘴巴小声说道，
“这些人都是河业联合的，渔民，船长，水手，他们都带着联合的标记。”
瑟努眼角往外一撇，赛什寻迹看去，果然在那个人的胸前看到了一个形状独特的徽记，阔叶的睡莲上几丛莎草。
“血潮的事情你之前听说过吗？”
赛什压低声音问道，
“血潮？”
看到瑟努脸上的疑惑神情，赛什心里有了底，他接着问道，
“这些人聚在这儿的原因就是血潮，那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你觉得组织这么一帮人，需要多久？”
瑟努扬起下巴环视四周，
“一天肯定不够。”
“嗯，我也这么觉得。”
“所以这一定是有预谋的。”
“为了某种原因，有人安排了这一切，安排了这些人。”
两个人看向了神殿的中央。
“……我们需要团结！这是考验神威港十万信众最关键的时刻，那个厚颜无耻的阿蒙神主祭，那个自称大祭司的狗贼，他从自己的神殿来到了我们的城市，却对我们的匹斯神不敬，却对我们最崇高的神殿不敬！”
两兄弟看一眼对方，两张脸全是震惊。
“现在大神已经降下了启示，他号召我们，号召我们这些最虔诚的人，这些他最勇敢的战士，他号召我们参加到最重要的斗争当中，他号召我们要推翻那个毫无敬意的老匹夫，他号召我们每一个人，号召我们每一个灵魂，他要求最虔诚最纯粹的牲祭！”
寒意随着群情升起，两兄弟终于意识到，他们所参与的聚会到底意味着什么。
“去战斗吧！匹斯神最忠诚的仆人们，去除灭那个在神前满嘴胡言的伪信者，去阿蒙神殿的里面，去给我抓来那个不敬的恶徒，只有他的血才能够洗去神明的愤怒，只有那个家伙的死才能够平息匹斯神的不满！只有他的终结，才能够结束这场从天而降的灾难！把达夏尔带来！我将亲手替你们终结这场血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