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初识
意识在凛冽的寒风中似是要从头中被剥离开去，眼皮已是被从空中砸下来的雪折磨得难以支撑。眼前的景物退化为一种简单的颜色——白。寒冷，仿佛深入骨髓。他用尽全力去回想，可家的方向始终不曾在头脑中闪现。大概是因为家里也几乎没有温度吧，他苦涩一笑。他刚出生不到一年，娘便不知为何离他而去，爹又在两年前被军队抓去，说是为皇帝效忠，谁知现在是被发配到哪里，至今也没有音信。他还来不及思索，就被这恶劣的天气掠去了最后一丝的思考力。他沉沉地倒下了。
再次清醒时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很轻。怕不是已经到了阴间？如此一想，他便漫无目的地在这黑暗中游荡。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似乎有微弱的光亮。似是萤火，却越聚越多，光也变得刺眼起来。这光里有人！他不禁眯起眼睛，却只看得见轮廓。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无需多言，”光中人缓缓说道。声音虽不悦耳，却使他平静了下来。“…..记住，你一定要活下来……”
他缓缓睁开眼，觉得刚才似是在梦里一般。吃力得坐起来，他随即打量起他躺下的地方。破旧的墙，漏风的窗，远处尘土里一尊佛像若隐若现。是个破庙啊…可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正思索着，一个慵懒的声音顺着呼啸的风灌入他的耳中：“哟——醒啦？恢复得挺快嘛，来来来我看看——”一张饱经风霜，布满伤痕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他本能往后缩。不是梦中人的声音，这人是谁？可是他将自己带到此地的？他眉头紧锁，努力思索着。这一切被那人尽收眼底，于是他干笑一声道：“小孩子，有戒心实属正常。在下卫尹，方才多有冒犯。不知你为何会在这山中游荡？可是迷了路？”他试探的抬头看了看这个陌生人，心想这人虽面相凶煞，眼中却尽是善意，应不会是坏人。犹豫片刻，他开口道：“我名为萧崇，是这山间的野民。本想出门觅食，怎料天降大雪….”“那么，你可知家在何处？等雪停我便送你回去。”
家？萧崇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他慌忙擦干眼泪，轻声答道：“我自幼丧母，家父两年前从军，至今生死未卜。我已是无处可去了。”“小子，你既无处可去，身体也算健全，做我徒儿可好？有一技之长在身，出门在外总归坦然些，你意向如何啊？”萧崇愣了一下：那人与我才相识不过一刻钟，就要收我为徒，是别有居心吗？见萧崇一脸的不信任，卫尹又道：“别看我这满面沟壑，其实是易容术。我这样做是有苦衷的，只是不便详说。我并非别有居心，只是看你一个人到处游荡于心不忍，你若无此意愿，我便不再强求。”说着衣袖一挥，萧崇再抬眼看时不由得惊住了，这分明是一副谦谦君子模样！那他为何要隐藏真容？或许跟着他果真有一技可学？！好奇心与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萧崇左右为难。
过了许久，萧崇轻轻点头：“我已无处可去，跟了你兴许更能在这世间生存吧。”想到自己空荡荡的家，心不由得隐隐作痛。“唔——？”卫尹一把捧起萧崇的脸正色道：“来，叫声师傅。”“…..师，师傅。”“这还差不多，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我们这就上路吧。”卫尹不知何时又换上了苍老的容颜，拍拍身上的土就起身往门外走，萧崇忙跟了上去。“师傅，外面还下着大雪呢….”“怕什么？此所谓修行——”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直至身形没入茫茫大雪中。
第二节原因
雪，不知何时停了，耳边只余不时呼啸的风声与鞋踏在雪地上清脆的声响。
“崇儿，你可知你附着在你面庞左侧的为何物？”萧崇一惊，手缓缓爬上左颊，往日不愉快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爹闪躲的眼神，其他孩童的嘲讽，自己的自卑与恼怒……复杂的感情冲击令他半晌仍一言不发。他一直觉得这是个令他感到耻辱的丑陋的胎记，他曾尝试过把它从脸上除掉却没有成功过，反而把一张脸毁的不成样子。“回师傅，这应该……是胎记。”
“胎记？哈哈哈哈哈，”卫尹自顾自地开始讲述：“你可知传说很久以前啊，这天上，陆地和大洋三处各分布着三个部族。三个部族常互相攻伐，世间混沌不堪。后来出现了一位名为’瞚’的神灵依靠自身的力量使三个部族不再征战，世间得以平静。可好景不长，被野心冲昏头脑的海族不知使了何种方法令沉睡在深海的上古恶兽唤醒，妄图借此称霸天地。瞚与那恶兽打了个三天三夜，最终战胜了它，可自身也濒临粉身碎骨之境。无奈之下，瞚将自身最后的力量汇聚于头、手、足三处，在粉身碎骨后，这三部分的力量转化至面、腕、踝身体三处并散落在三个部族里。据说有幸集齐三种力量之人，能呼风唤雨，无所不为呢，哈哈哈哈....”
很久以前发生过这等事？这....跟我脸上附着之物可有联系吗？萧崇觉得惊奇，但也有二分的不信任。怕是他为了安慰我而编造的谎言罢。可萧崇内心却也有几分暗自的期待，如漆黑的夜里闪烁的点点星光。自己只是生在山野里的孩童，并没有奇特力量，只是每天砍柴烧水做饭练得一身力气而已，至于那三个部族的故事，自己不仅从未听闻，也不曾目睹。若是与母亲的离去有关呢？想到此，萧崇的心里便多了几分希望。他怯声开口问道：“那.......师傅可知如何将瞚的力量发挥出来呢？”卫尹突然凑到萧崇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还不时颠颠胳膊敲敲腿。最终沉默良久，向萧崇腹部猛地一击。
萧崇感到惊讶与不解，那一击力道之大，自己恨不得跌坐开去，但是当他稳住自己之后有感叹于自己对身体的感应变得灵敏。自己的眼睛仿佛能透视到自己皮肤下血液的流动，心脏的跳动，甚至肌肉的收缩。他抬眼，竟也能看到卫尹的身体构造！“这是....?”卫尹见萧崇脸上满是诧异，嘴角的笑意更浓：“这一击看似简单，实则打通了你的体内循环，让你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和对方乃至敌人的身体状态，不过因为你的能力更上一层，所以能够看到的也就更多。不必谢我，这是为师应该做的，”说着卫尹还抚了抚自己在空中飘扬的须发，“但是，这才只是修炼的开端啊。”就像永久的寂静黑暗被打破了一般，萧崇感觉心中的希望更多了，脚踏在雪地上也更有气力了。
已是隆冬，天黑得要比平常早些。加之起雾，空旷无垠的雪地里也多了几丝神秘的意味。天一层一层地被刷蓝，到灰，最后到黑。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鸟叫，便被风呼啸着带到更远处去了。萧、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更多的是沉默而漫无目的地走着。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卫尹找到了一处隐秘的洞穴。“这几天暂时在这里歇脚，等天气稍好些我就教你一些技艺，你也能在这乱世活得安心些。”“好。”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更长久的沉寂——睡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