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像避瘟神似的缩在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下,怕得全身抖如筛糠:“他们只是被迷晕了,一个都没死。我……我真的不想害你们啊,大仙行行好……”
“我可没有怪你们,”林弄晚将人核对好后,弹了弹落在衣袖上的浮灰,幽暗的眸光锁定那小厮的身上,一步步走向他,“只是不该由你们动手。”
无视他哆哆嗦嗦的模样,林弄晚忽然温声笑了笑:
“把血迹清干净,将他们搬回原位,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明白吗?”
“是……是……”
……
当清早第四声鸡鸣响起,睡在门槛边的张嬷嬷猛地打了个哆嗦,瞪大双目直直盯着前方,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然而视线里只有一张普通的矮脚凳。眼里的恐惧渐渐转为迷茫,昨晚的记忆刹那烟消云散。
她扭头却瞧见林弄晚坐在梳妆台边,那身云纹藕色衣衫简约又雅致,正悠悠打理着头发。似乎察觉到张嬷嬷的视线,只瞧她回眸浅笑:“张嬷嬷,我们该出发了。”
“小姐……这……这……昨天发生了什么?老奴怎么睡在这儿了?”
“昨夜张嬷嬷倒在门边就睡着了。我也搬不动你,难为你在门口睡了一夜。”林弄晚一脸天真无辜,却莫名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面上笑着,颇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心情不错。
张嬷嬷虽是奴,但也是有年纪和身份的奴。她兢兢业业伺候二姨娘到如今这把身子骨,向来又得老爷姨娘的重用,何时有人敢让她睡在地上吹冷风,这林弄晚倒底还是个没教养的山野村姑!
她仔细一想昨晚的事,记忆竟只停留在伺候林弄晚端用粥的时候。
她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张嬷嬷心下虽有气,但不敢表露出来,“哎呦”连天地锤了锤肩胛,朝林弄晚皮笑肉不笑道:“老奴去给你打热水来,顺带让底下人收拾收拾。”
林弄晚点头示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嬷嬷便急匆匆回来报告:“奇了小姐,掌柜小二都不在店里,连厨子也没见一个,这大清早的会去哪?”
“那侍卫呢?”
“昨夜他们几个喝酒全倒在桌子上睡了,我刚刚叫他们烧热水去了,小姐稍等,咱今天不会耽误行程的。”
说着,张嬷嬷立刻去后厨热了一锅粥。
出发时,侍卫们的精神状态明显比昨天更糟,目光呆滞,反应迟缓,身上闷出一股酒气味,气的张嬷嬷在旁边破口大骂:“一个个的喝不死你们,回去禀告了姨娘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一路上颠簸不平,林间的清风驱散了少许醉意,侍卫们各怀心思,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疑惑,实在不解为何他们几杯酒就喝到彻底失控。有个稍矮的忍不住对旁边的高个子同伴小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都喝醉了,谁知道发生什么。”
“……今早我在后厨的柴垛上发现了只死兔子。”
“这有啥,不就是店里的食材呗。大清早的说这些不吉利的,滚一边去。”
……
林弄晚撩开车帘,发现马车已经过了城门。车内的用具装饰精致而朴雅。绣花的帘子垂下以琉璃串成的珠子,软榻是用蚕丝锦缎铺成的,让人如坐云端;旁边的红木茶几摆放着白玉瓷的茶壶茶碗。
路过之处有不少人停驻侧目,一看便知那是出自大名鼎鼎林家。
“听说林家三姑娘回来了,这下林家可热闹了。”
“林老爷不是只有一儿一女吗?哪来的三姑娘?”
“嗐,瞧你那孤陋寡闻的样儿,那三姑娘可是嫡夫人所出,小时候得了病一直在山上养着。”
……
马车依旧往前行驶,拂过的风微微掀起车帘的一角,明耀的阳光暖洋洋探进去,纵然只要一瞬间,坐在街角茶肆的吴半仙还是清楚地看到那女子半露的陌生侧颜。手中的筷子“啪嗒”掉落在地,他瞳孔紧缩,声音有些颤抖:“那……那车里接回来的是林府三小姐?”
“那当然了,半个月前林府就在筹备这事。你说马车里的还能是谁?”
吴半仙蓦地响起七日前在拓山自称是林弄晚端女子,那时她双眼乌青,精神近乎于癫狂:“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古月庙的狐仙三天后就要索我命了,你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你帮帮我……”他招摇撞骗大半辈子,但也懂得些玄力邪说,生死契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破解。
倒不如趁机捞一笔横财,画几张简单的平安符给她,也算是做做“善心”。钱到手后本以为可以潇洒几个月,前几天却在赌坊输得一干二净,如今只好坐在这小摊上唉声叹气。
马车已然远去,吴半仙惊魂未定地盯着那消失在街头的影子。按理说,林弄晚该早就命丧拓山,马车里所谓的“三姑娘”是他从未见过的新面孔。
那她,究竟是谁?
沉思片刻,他饮了几口凉茶,三角眼透出狡猾的光,看来得好好利用这惊天的秘密。
……
马车很快驶达到林府,门前的大石狮子左雌又雄,威风凛凛立着。张嬷嬷上前将林弄晚小心搀扶下来,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府。
绕过数个迂回曲折的廊亭,主厅挂的金色牌匾浩然气派,装饰用料皆是仙家之物。林弄晚脚步一顿,脸色有些难看,微眯的黑眸渐渐漾深,神情也变得意味莫测。
随即收起了那一瞬的异样,从容地走进珠围翠绕的大厅,遥遥地向正座的林老爷行礼:“林弄晚拜见父亲。”字画旁的金蟾铜炉点的香驱疲解倦,怡人养神。
林实伦上前相扶,满面是难掩的喜色:“多年未见,我家弄晚竟长这么大了,身子还要紧吗?等会爹安排医师为你看看,来,先坐着说话。杜鹃,把糕点茶水都端上来。”
“弄晚的病差不多三年前就好了,我记得那时给爹爹寄了好几封信。”
“都怪爹不好,这几年战乱,林家开春才扫清叛军,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