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寒惊异地朝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又分明是道石壁,金剑怎么能看到这里呢?声音又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叶星寒走过去,伸手去摸石壁,那上面冰凉滑腻,当是石灰溶洞的万年石钟乳形成的。轻轻叩击,声如编钟,忽见壁后微光一亮,一团人影移过。
原来这石壁极薄,甚至有的地方有小孔洞穿,如果上边的洞里不点灯,那这密室虽然只有微光,却相对是明处,上洞的人可以透过孔隙看清下面人的一切行动,金剑真是极有机心,但一旦上洞人要走动,点起灯笼,相对的明暗便恰恰相反。上洞显然还没有修筑,极难行走,所以金剑身形一动,叶星寒还是发现了。
就这样,金剑极大的耐心还是令叶星寒叹服。
叶星寒在石壁上一处处抚摸敲打,找到了可以避开上洞视线的角度。他估摸金剑空等了这么久已经离开,就悄悄地捱近铁笼,突然抓住假玉箫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道:“韩玉来此”。
假玉箫松弛的眼皮忽然抬起,直盯着叶星寒,正要开口,无知老人却用森森的目光制止了他。两人对视片刻,互相用眼神沟通,假玉箫拉过叶星寒的手递给无知老人。原来他们在地下密室多年,为了提防金剑偷窥,在无法用语言和手势交流的情况下,已经那用目光来交换思想。也许人在相同的境遇下,本来就能心神相通的,只是需要一个非同寻常的环境来磨砺才能达到。
无知老人在叶星寒手心写:“韩几岁?”叶星寒回了个“七”字。无知又写:“密笈?”叶星寒回“金已得”。
无知老人突然开口道:“我们的死期到了。”那声音十分干涩,由于长久不说话,舌头都已发僵了。金剑不杀这二人,无非是想得到玉箫的内功心法;密笈一旦到手,他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未必见得。”叶星寒说,“他一直跟踪我,显然还有图谋,说不定密笈是假的,或者他根本看不懂。”
无知老人笑了。这一笑那骷髅般的脸颊上牙齿如獠牙般露出唇外,更显出几分可怖:“姓叶的,现在我可以相信你了。”
假玉箫也开口道:“不错,莫一丰这厮还不配有你这样的手下。我们不慎把主人的基业落在奸人手中,本欲以身殉主,可为了等待机会,忍受了这多年的折磨,终于遇见叶先生,莫非也是天意?”
叶星寒朝石壁望了一眼,无知老人道:“那贼子不在。以我的目力,能看清他藏身的地方。何况,我们如今也没有太多的顾虑了,只须你答应一件事,我们死而无憾。”
“前辈请讲。”
“救出韩玉,并好好保护她。”
“我一定尽力。”
无知老人又说:“金剑得到的哪是什么密笈!主人生前性好儒雅,只记些乐谱,有时也记些对阵的心得,没有极高的悟性,急功近利的人看来简直是废物。主人有个心愿,说韩朋虽是山中樵子,却义薄云天,希望把他的后人造就成一代名家,故把一生上乘武功另著一本功法,嘱咐他日韩家来人找陶二先生,也就是这位,陶先生早就预备的身后的替身,由他转交。当日给韩朋的,仅仅是一件信物。哪知韩朋为人憨直,更不图报,成家后多年,一直没来。也幸好没来,才没让金剑这厮得逞。”
陶二道:“小兄弟一定奇怪我们家主人为什么要找人做替身。主人乃是当世奇才,又好游历,但不愿把江湖上的事扯入家中,所以除极少家人外,无人知道玉箫和陶孝廉是同一人。陶家富甲江南,应酬又多,主人常常离家远游,日子一长,总难免他人起疑,便萌生了寻找替身的念头。恰巧那年我赴京应考,因答在卷中抨击朝政,惹上了文字官司,差点儿丢了性命,幸亏主人以同宗族人为由,出面相救,才免于一死。此后,我就应主人之邀,来到了陶家园。”
无知老人接着说道:“二先生相貌既像主人,而且学贯古今,言谈举止儒雅,与主人颇有几分神似。主人曾说打点精细,护家守园,无知能够担当;待人接物,礼数周旋,则陶二可以胜任。主人出游时,便由我们支撑门面。陶家不是什么武林世家,主人的功夫全都来自他奇特的禀赋和在外游历的奇遇。主人提起过,在他少年时代,因好剑术,曾遍访名家,特别遇到一位神秘高手,不过指点了他几下,大有精进。这位高人在很短几年内横扫寰宇,天下无敌。可后来不知所终,主人极是遗憾。又过数年,四绝手在江湖成名。主人常说,学武之人不可醉心虚名,就所以陶家园上下除了我和知愚等少数人外,仅有几名护园家丁懂得些粗浅武功。原来的密室,只是主人清修的地方,不曾想到会有此惨变,成了金剑作恶的巢穴。”
“主人本就顾虑江湖上有人在他身后争夺所谓密笈,反误了韩朋一家,所以只留下相认的凭证,真正的内情只有我们两人知道。金剑拿到的凭证上无一字提及武功,当然大失所望,更急于要知道其中的秘密。只可惜我一生好文,不谙武功,当年主人身中剧毒,为了替主人践约,才匆匆由无知老人指点着学了几招,不想还是叫金剑识破了,引来了今天的惨祸。”
无知说道:“怪我太过托大,没有经过主人同意便自作主张想……”
正说着,听得上边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动,无知老人马上停住话语。
静默了片时,尔后,有人把饭送进来。
叶星寒担心韩氏母女的安危,向送饭人询问,送饭人说:“就在隔壁。主人吩咐过,先生可以去看她们,先生在这里的行动不受限制。”
待送饭的离开后,叶星寒连忙沿密道摸进旁边一个洞口,这里又是一个土室,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能看清,并排的土室有好几间,其中一间门虚掩着。叶星寒轻轻推门进去,韩家母女果然在里面。
韩玉一见叶星寒,喊声“大哥哥!”便扑了过来,她母亲却掩面低泣着,这接连的变故已让她无所适从,也不知该相信谁。
叶星寒劝慰道:“大嫂,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有法子出去的。”边说边打量这间“屋子”:里面一张板床,铺着草席,油灯盏挂在土壁上,虽然粗朴,倒还整洁。只是通气口比较小,不免有种沉闷的感觉,如果呼叫起来,声音传不远。当下道:“你们保重,我会想办法的。”便转了出去。
如此有了两天,叶星寒从无知老人和陶二先生口中对密室的构造有了基本的了解。
尽管金剑苦心经营,利用天然岩洞扩大了许多,并增设了重重机关,但基本的方位不变,即使机关再精巧,在岩壁坚硬的山洞里也总有派不上用场的地方,如果能合三个人的智慧进一步揣摩,逃生的机会或许会有。只是在金剑的严密监视下,为了避开耳目,每次交流的时间都很短,话语只能尽量简练。
而金剑自从隐身处被发现后,不再亲自露面,只让手下加紧巡视。他有意要给他们谈话机会,好以静制动。否则,秘密永远是秘密。只要对方有所行动,反而是自我暴露,在他看来,反正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