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一天的喧嚣和烦扰都在这深深的夜里沉淀、消融,广袤的夜空苍茫一片,浓浓的黑黑的,像蕴藏着满满的东西,却又是空空洞洞的。
收音机里播放着优美的音乐,如泣如诉,在夜里显得格外的忧扬动听、摄人心魂。这晚,那把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那个动情的投入去倾述的女人,那个命运坎坷的女人,她又将要述说些什么呢?我静静的坐在窗前聆听着别人的生活故事。
“主持人,我可以继续述说我的人生经历吗?”那女人怯怯的问。
“朋友,你是不是上次打来的那一位?哦,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你先告诉我们你的名字吧!”主持人和蔼可亲的说。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那女人喃喃的低语,她似乎在思索,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我没有名字!别人叫我疯子、叫我乞丐、叫我捡垃圾的女人,好久好久都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我也把自己的名字给忘记了。”
“哦!可怜的女人!”主持人感叹道。
那女人却平静的欣然的说,“没有名字,真好!”
“你瞧那些树上的小鸟们,树林中的小兔子们,大自然的小动物们,都没有名字,它们照样活得很快活。现在,我发觉我喜欢那些小动物们更甚于人类!以前,我从不觉得小动物有多可爱,我甚至有些讨厌它们,因为我的丈夫说它们是低贱的畜生,所以我在他的熏陶下,只觉得动物是人们饭桌上的美味佳肴而已。不过现在我的思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我把自己过去走过来的苦难的人生重新思索了一遍,我对人生有了新的见解!今晚,我就从我嫁给了他开始说起吧!”
“我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以自己的丈夫为归依,我顺从我的丈夫,无条件的服从他的意愿,当然他也不会太明显的违背人性的品德,他的劣根性是深藏不露的。那时候的我是软弱的,并且我不懂得如何分辨是非对错,这的确是个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对同一件事情,众说纷纭,我没有自己的主见,只好听从丈夫的思想言论。可是,他却没有一定的原则,他说是对的,便是对的,他说是错的,就是错的。我的生活,或者说是我的思想在那时候是乱七八糟的,我的精神是六神无主的,我混混噩噩的过日子。一天一天的,我开始失眠、健忘……一个人的精神是行为的主导,如果没有了神,干什么事都会变得一塌糊涂,或者根本就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我就是处在这样一种无神的精神状况里。终于……出事了……”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他无缘无故的骂起我来,因为他在工作时受了别人的气、心情很糟糕。他是那样的人——别人欺负他,他会像只缩头龟般的忍气吞声,他心中有气,就会把气发泄在其他好欺负的人的身上,而我则成了他的出气筒,他对我百般挑剔、无所顾忌的责骂。我是懦弱无能的,我对他的恶行逆来顺受、麻目忍让。在他的影响下,我变得萎靡不振、精神恍恍惚惚。我带着这样的恶劣的心情去工作,终于无法避免的犯下了错误。”
“那晚,我心神恍惚的在护士间值班。夜里十点多时,有一个妈妈抱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来打针,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穿得像公主一般漂亮的小女孩。那小男孩正在发高烧,在妈妈怀里不停的哭。我给那孩子注射了一支针,那小男孩哭得更历害,那哭声让我倍觉得心烦意乱。糊里糊涂的,我忘了打另一支消炎针,我只打了一只退烧针,她们就离开了。谁也没有发现我漏打了一支针,小男孩的妈妈看上去是紧张兮兮的,不停在的在哄那个小男孩,而我的心则絮乱如麻。她们走后,护士间里又恢复了平静,这晚就这么一个病人来打针。我又坐回办公桌上发起呆来,夜静悄悄的,我的心渐渐的沉寂下来。
刚才给小男孩打针的情形涌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突然想起,处方单上写着的是打一支退烧针一支消炎针,我也是拿到两瓶药水的,可是我似乎才打了一支。我想到这里心惊胆颤,我去刚才放药水瓶的桌面上仔细的瞧了瞧。啊!那只消炎针的药水瓶滚到了一个玻璃器皿的侧边,不认真看是看不到的。我漏打了这只消炎针!我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哦!怎么办!怎么办!病人已经走了!我变得恐惧不安,不过想到那只是一支消炎针,也许并无大碍!或者没什么问题的!我这样安慰自己,我把那支消炎针扔到了垃圾筒里。这一晚上我的心都忐忑不安,我在神不守舍中熬到了天亮。也许是我的气运低吧!第二天的一早,那男孩子的妈妈就抱着三岁的小男孩来了医院,因高烧不退那小男孩死了,就是我给他打退烧针的那个小男孩,他死了。”
女人说到这里,低声的哭泣着,哭了一会儿,他才收住了哭泣声,继续说。
“小男孩死了,医生的鉴定也是高烧不退而至死亡,没有人发现我昨晚疏忽大意打漏了一支消炎针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我应该为我所犯的错误承担多少责任。我只是自私而心怀庆幸的希望事情尽快的过去,就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要我不说出来,就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是的,我不说没有人知道,日子像往常一样平静的过。只是,从这天以后,我的心就犹如翻滚的大海,每天都度日如年,我的头脑反反复复的出现了那晚打针的一幕,那男孩的哭声一遍遍的响在耳边。我被那痛苦的思绪不断的折磨着……我根本就无法再集口精神做任何事情,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然而回到家里无所事事,丈夫冷言冷语,我在精神混乱中渡过了一个星期,我还是无法恢复正常的工作状态。我又请了一个月的病假,每天我都失眠,精神虚脱。没多久,我失去了我的工作。”
“我每天坐在家里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吃饭就是坐在板凳上发呆,我的失眠症、健忘症一天天的严重起来,其实,在家里休息根本不能让我的精神恢复健康,因为没有了工作的寄托,更容易让我胡思乱想。我开始到处跑,去街上逛、去各个巷子里游荡。惹来了周围的人议论纷纷,问丈夫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丈夫看到我这个样子,刚开始迫于尽一个丈夫的责任,他关心我、照顾我。他带我去医院作检查,但是什么也查不出来,医生说我有些神经衰弱,只给我开了一些补药、安眠药给我吃。那时候的我,就像一个木头人,不能思维,或者说是我根本不愿意去思维,思维让我感到无比的痛苦。我把自己的精神完全寄托于丈夫,我对他百依百顺,然而,他对我充满了怨恨,因为我整天呆在家里,我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寄生虫。外面的人已经渐渐的把我当成了神经病人,背地里就叫我‘疯子’,我的父母也来过看我,找各种民间的处方给我、煎药给我吃,然而都无济于事,父母对我的丈夫感激不尽,因为我的丈夫表现得对我一既往的好,特别是在我的父母面前、外人的面前,丈夫对我的关怀更是做得一丝不苟,人人都称赞他是一个尽忠尽责、无话可说的好丈夫。
那时候的我,日子每天都像是地狱一般的悲凉。我每天像个幽灵般的到处乱走,我的精神秃废、心灵空虚、心绪不宁,一会儿觉得烦闷,一会儿觉得恐慌,一会儿又忧伤不已,我的思维里障碍重重,对生活对人生已经完全丧失了认知能力。也许,这是精神昏乱!周围的人远远的避开了我,叽叽咕咕的说我得了神经病,建议丈夫送我进精神病院。丈夫言听计从,他是明白的,我只不过是睡不着觉、无法思维而已,但是他觉得如果他不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就会惹来别人对他的责怪,责怪他不尽丈夫的责任,而我则无知的顺从他和外人的劝说。我在精神病院里住了十多天,那里的气氛、那里面的病人都让我无比的恐惧,特别是我头脑清醒的时候,坐在精神病院时,简直就比坐牢还痛苦,于是我偷偷的逃了回来。事实上,去精神病院医疗更加重了我的精神负担,因为从此我便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精神病人,以前我只是轻度的神经衰弱、睡眠失常、思维混乱而已。其实,在我们真实的生活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存有一些精神上障碍,只是不严重的话是不会影响工作和生活的,也如常人一般。
如果当初能有人开导我,给我指引生活的方向,给我输导生活的正知正见,给我真正的关怀和爱,开解我心里的纠结、烦恼和困惑。那么,那些病就不是病,那些病便会不治而愈。然而,我的丈夫只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把我送进精神病院,那次去精神病院的经历让我更加苦上加苦,我的失眠症、健忘症更加的严重了,因为‘精神病人’这个名号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逃回了家,丈夫就骂我怎么不好好接受治疗、半途而废,他跟我说了一堆大道理,苦苦的哀劝我回去继续治疗。我说,我不回去了,我受不了那里的环境。他说,你没有治好就跑回来,别人会怪我的,别人还以为是我不让你去呢。丈夫担心的是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他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的为我设想过。然而,那时候的我是糊涂的,在他的百般哀劝下,我傻傻的答应他回去治疗,但是在我将要回精神病院的前一天,我在外面碰上了那个发烧死去的小男孩的姐姐,一个十岁左右穿得像公主般美丽的小女孩,我悄悄的跟上了她,知道了她的住处。于是,我坚决不回去精神病院了。
因为我每天想偷偷的去见见那小男孩的姐姐或者她的家里人,我每天都徘徊在她家的周围看看她们,看见她们我的心就会安乐几分,说来也奇怪,我对她们充满了依恋的感情,也许是我内心里一种歉疚的心理在作祟吧。我很想对她们家的人说声对不起,我也很想把我漏打消炎针的事情告诉她们,但是我很害怕,我怕我会被她们骂,我怕我会坐牢。其实,这些都不过是我自己的揣测而已,事实上那次事件只是个小小的疏忽,我的疏忽并非是导致小男孩死亡的主因,可是我总是提心吊胆的把事情盲目的想得过于严重。我在那小女孩家附近游荡了大概十多天后,她们搬了家,我再也见不到她们了。后来,我向那附近的居民打听,才知道他们搬了家,听说那小女孩转到**县里上小学去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我那稍微有所寄托的精神又崩溃了,我整天思索着**县,很想去那个地方。一天,我在大街上逛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辆去**县的汽车,我痴痴呆呆的上了那辆车,我身上的口袋里有九十多元钱,车票仅需二十元钱,我付了车费。这辆车载着我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小县城,从此便开始了我的流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