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荀终于结束在外地的项目回到了上海,一下飞机就拨通了傅苡哲的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空,这几天一直饱受煎熬的傅苡哲马上跟她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一下班,傅苡哲就直奔约定的地点而去,那是曾经和童莳一起吃饭聊天的地方。早早儿到了,傅苡哲找了他和童莳坐过的靠窗的位子,看着窗外正在上演童莳最喜欢的华灯初上。童莳现在怎么样了?海外的生活都适应了吗?还是那么拼命地工作吗?只是,满肚子的担忧和牵挂无从问询。
“嗨,我紧赶慢赶,还是比你晚,久等了吧。”童荀喘着气,一脸歉意地坐了下来。
“没关系,我也刚来,你先喝口水吧。”傅苡哲给童荀倒了杯热茶。
“谢谢!”童荀的呼吸渐渐平静了,“这地方不错啊,要环境有环境,要格调有格调,你怎么找到的?”
“哦,不是我,是你姐姐找到的。”一提及童莳,傅苡哲感觉全身都被针扎了似的疼,正在给自己倒茶的手不禁抖了一下,水洒了出来。
“我姐?什么时候,她已经出国了啊?”童荀拿出纸巾,帮傅苡哲擦洒在桌子上的水。
“很久以前了。”傅苡哲幽幽地说,他接过纸巾,“我自己擦就行了。”
“嗯,还是我老姐有品位,我就说嘛,你这个榆木疙瘩怎么可能找到这样的地方。”童荀半撒娇地说。
“对了,你姐怎么样了?”傅苡哲装作无意间问道,童荀的态度也让他越发觉得今晚一定要把所有事情掰扯得一清二楚。
“她没跟你联系吗?”
“哦,我这几天特别忙。”傅苡哲心虚地掩饰。
“这样啊,她也就是在到伊斯坦布尔的那天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一切都好,我今天刚回来,准备晚上回去上MSN找她呢。”
可是,我天天挂在MSN上,怎么一直没见过她呢,傅苡哲很纳闷,哦,也许她把自己给屏蔽掉了。这个童莳,简直是……
“点菜吧,我都饿死了。”童荀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叫服务员,“苡哲,你不是跟我姐来吃过嘛,推荐几个菜吧。”
傅苡哲说了几样童莳点过的菜,童荀全部采纳,基本上还是上次吃的那桌菜,这让傅苡哲出现了恍惚,对面坐的到底是童莳还是童荀?
童荀真是饿了,待她连呼“好吃好吃”,一阵大快朵颐之后,没啥胃口的傅苡哲喝了一大口水,平了平七上八下的心,准备对童荀说出自己已经排练了几百次的话。
“你怎么不吃啊,光喝水了。”童荀注意到傅苡哲没怎么动筷子,“是不是点的菜不合你口味啊,我还寻思着这是你和我姐点的菜,你应该喜欢吃的。”
“我,我不饿,你快吃吧。”傅苡哲没想到童荀还能这么考虑问题,内心突然涌出深深的愧疚,其实,童荀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只是,他眼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童莳。
“嗯,我姐对你比对我还好,她都没带我来过这里,我有点嫉妒哦!呵呵。”童荀开玩笑地说。
“是吗?”傅苡哲心不在焉,该怎么跟她开口呢?“童荀,你……知道你姐为什么出国吗?”
“知道啊!”童荀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吃饱了,“国外那个HR经理的岗位很有吸引力,而且出国长长见识也蛮不错的。”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傅苡哲小心翼翼地问。
“别的?还有别的吗?”童荀叫服务员加点水。
“童荀,我以前一直跟你说我心里有个人,你知道是谁吗?”傅苡哲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但扑通扑通的心跳告诉他,他很担心童荀知道答案后的反应,也担心童莳不会原谅自己,可是,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真的有这个人吗?呵呵!”童荀乐了,“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是你在告诉我我的情敌是谁啊,紧张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呀!”
“我从来没骗过你,也没跟你开玩笑。”傅苡哲手心出汗了。
“好,那你说,她是谁?”童荀正襟危坐,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他。
“是,是……是你姐!”傅苡哲心一狠,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哈哈哈,要蒙我也换个人啊,我姐?你有没有搞错?”童荀笑得前仰后合,“怎么可能?我姐还一直鼓励我跟你交往呢,还帮我出谋划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傅苡哲急了,“我早就跟她表白过了,只是因为你,她一直在逃避,在掩藏,在牺牲,在让步,这次她出国,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障碍,让我彻底死心,好成全我和你,她还让我善待你,给你幸福。”
“你胡说!不可能!”童荀觉得傅苡哲不像是开玩笑,一阵恐惧紧紧揪住了自己,“你胡说!不会的,不会的!”
“童荀,童荀,别那么激动,你好好想想,自从你来上海之后,每次我们见面,你姐是不是都找各种借口不来,也许你认为她这是为了给我们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但在我看来,她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面对我,怕自己露出马脚。”
是的,没错,童荀的理智在慢慢恢复,她想起来了,难怪每次提到傅苡哲的时候,童莳的眼睛里总有股说不出的忧郁。天,你们都当我童荀是什么人哪,是乞丐吗,是向你们乞讨感情的乞丐吗?童荀那颗高贵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怒火有些遏制不住了。
“童莳怎么说?你们两情相悦?”童荀强压住怒火。
“她从来没有接受过我的感情,但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只是不能流露而已。”傅苡哲看了童荀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
“哦?是吗?那我可真得谢谢她了,谢谢她的施舍,谢谢她的退让。”童荀出离愤怒了。
“童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姐!”傅苡哲对童荀的态度很不满意。
“那你要我怎么说!嗯?”童荀彻底爆发,“难不成要我跪下来求你们俩施舍给我那点可怜的爱情,是不是?是不是?我童荀就算再怎么样,也还没到没人爱的地步,就算没人爱,也不会要别人的施舍,这算什么,我是乞丐吗?难道我在你们的眼里,连乞丐都不如吗?乞丐还知道别人在施舍他,可我连别人是在施舍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争取来的,多么可悲啊!”
“童荀,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你骂吧,你怎么骂都行!”
“我恨你,我恨童莳,我恨你们俩!”童荀抓起包,起身飞跑出去。
“童荀,童荀!”傅苡哲赶紧结了账,追了出去,人早已没影了。傅苡哲拼命打童荀的电话,可就是没人接,他真怕童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可怎么跟童莳交代啊!傅苡哲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他直觉认为童荀虽然怒从心头起,但她应该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80后的她具有80后普遍的一个特征——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既然电话打不通,傅苡哲就给童荀发了一条短信:
“童荀,你恨我吧,不能恨你姐,她一心为你才这么做的,她宁愿自己伤痕累累也不愿你看见伤心难过。我早就想告诉你,可又想着多次被拒绝你自然会放弃,可没想到,你和我一样地执著不弃。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一片真心,真的很感谢,至少这份真诚现在已经很难得了,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欺骗自己,不能欺骗自己的心,更不能欺骗你。我爱你姐,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她了,我就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和她分不开了,弱水三千,我只取此一瓢饮。只是当时她身边有别人,我只能默默守候着她,祝她幸福。可从她不幸福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今生不管有多难,不管用多久,我都要让她幸福。她为别人考虑得太多,牺牲得太多,常常忘了自己,忘了自己也需要别人照顾和怜惜。不过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接受过我的感情,可我知道,她对我是有感觉的,这也是我始终不曾放弃的原因。如果你能理解,那就最好了,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也很感谢;如果你不能,那很抱歉,我仍然会做我该做的,无论她会不会接受(也许因为你她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我都会守护在她身边。”
傅苡哲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字字真言,他真心希望通情达理的童荀能够放下怨恨,原谅并理解他们。
童荀已经在黄浦江边了,江边的温度确实低了好些。迎着江风,童荀下意识地裹紧了衣服,眼泪一滴一滴洒落在风中。刚才在出租车上看到傅苡哲发来的信息,现在全部浮现在脑海中,他说得没错,他从来没对自己表白过什么,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How pathetic!喜欢谁就直接说啊,难道我童荀这点承受力都没有吗?不就是童莳吗,有什么可遮掩的,不就是傅苡哲吗,有什么好让的!可是,这种遮掩,这种退让,彻底伤了童荀的自尊心,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乞求爱情的可怜虫!怎么能原谅他们,理解他们?
在江边立了良久,直到眼泪都被风吹干了,童荀才觉察到腿已经站得失去了知觉,每动一步,就像有无数根针刺一样麻麻地疼。这种疼,似乎抵消了童荀心头的恨,她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几小时前恨到诅咒他们的感觉竟然在慢慢减退,到底,童莳还是那个一心呵护自己的姐姐,即使她做了什么伤害自己的事,那也像傅苡哲所说的,出发点也是好意。又站了一会儿,腿没那么麻了,童荀沿着江边朝路边走去,千百万个念头在心里翻转,肯定否定再肯定再否定,姐姐其实挺不容易的,陈希然给她带来了难以愈合的伤痛,幸好有个傅苡哲不离不弃地守在她身边,帮她度过最难熬的日子,可是为了我,她竟能忍痛割爱。可是,愚蠢至极的自己,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他们俩之间的这份感情呢?她不是障碍,自己才是,自己才是那个横刀夺爱的人!
本性善良的童荀,想到这儿,对童莳的恨早就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一份心疼,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童莳在守护她、帮助她、支持她,她也把这看做是理所当然,现在,到了自己支持姐姐的时候了,是的,姐姐应该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也应该得到被人爱、被人疼的幸福!
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童荀给傅苡哲回了一条短信:“我不恨我姐,我只恨你,恨你的软弱,恨你的默默,既然你那么了解她,那么爱她,就不应该只是被动地等待,要不然,她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走那么远。说这么些,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了,你确实很对不起我,但是我更不想你对不起我姐。”
惴惴不安的傅苡哲根本毫无睡意,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滴答滴答过去,要是童荀不原谅他们,童莳更没有接受自己的可能了。不知道童荀看了那条短信是什么反应,唉,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傅苡哲怎么也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