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天山,暴雪。
“你怎么还不睡?”
“黎明之前的至暗时刻往往是百鬼横行的时候,这时候往往也是我最清醒的时候。”
“你岂非也是只鬼?”
“所有嗅过死亡的人注定是孤独的鬼。”
“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心会变得比石头还硬,情感会变得比冰更冷。”
看着天上的雪,很久之后才挪开挪开目光,如花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既然你的心那么硬,情感那么冰,那你为何......”
“许是太过孤独了。”
孤独是件要命的事,会使滴酒不沾的男人成为醉鬼,也会让纯洁无瑕的女子犯贱。
谁都没有错,怪只怪这个江湖——人们成就了江湖,而江湖也改变了人们。
“隼祖鹰先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再也不用担心被追杀。”
“可我还有件心愿未了。”
天上的雪咯咯地笑,“你他妈别玩我了,生死迫在眉睫,去他妈的心愿吧。”
如花也不气,“宗主收养了我,而我却背叛了她。”
“那你想怎么样?”
“我已把藏天道写了下来。”
“不行,”天上的雪瞪着她,“藏天道根本就不该存留在世上,它只会迎来不必要的杀戮。”
如花沉默了许久。她绝非无情无义的人,只是她的运气不太好,爱上了南天。
“谁?”天上的雪向灰暗的窗外掷了个酒碗,只听咣当的酒碗破碎声。纸窗破了个洞,风夹杂着雪进来,温暖的屋子顿时被一股寒意占据。
雪晴和似水猛地惊醒。
灰暗的雪景里缓缓浮出一点红,吱嘎一声,门开了,雪花倏地飘进来,紧接着一只脚伸了进来,这时能清晰的瞧见那血红的衣裙了,一眨眼间她整一个跨过了门槛,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这世上穿红衣的女子很多,但绝没有一人像她这么美。
她当然是南飞雁。
据说她已经不年轻了,但看起来却像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只有那双眼睛,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睛,那眼睛里写满了岁月的沧桑,像被风侵蚀得千疮百孔的戈壁滩。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杀气,就连一点不自然的神色也没有。
沉默片刻。
似水和如花紧忙拱手,“属下拜见宗主!”
南飞雁轻笑,直径走到桌子边坐下,眼睛不停地在如花的身上打量。“翅膀硬了,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吗?”
“属下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南飞雁顿了顿,“跟我回去吧。”
如花猛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宗主的养育之恩如花无以为报,若有来世必当缬草以还。”
她又猛磕了三个响头,额上沁出了血。
“把藏天道留下,我放你走......养育之恩就当你还了。”
“我不能......”
“你不能,”一巴掌扇过去,如花倒在地上,她又重新跪起来。
“藏天道会给圣天门带来灾难......”
如花嘴角渗出血来,屋外的风刮得更猛了。
“灾难?哼!圣天门处于生死存亡之际,正是需要力量的时候。若你还有点良知把藏天道交给我。”
“说得真他妈动听,”不知何时门口既已站了一人。
“鬼王昭——”
众人惊呼。
“鬼王昭?”南飞雁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瞧。
“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妖艳动人,”鬼王昭双手负在后背,扭着屁股走过来。
“我认识你?”
南飞雁瞪着他,似乎能看穿面具背后真实的脸。
“不重要了,今天我只做一事,叙旧的话,择日吧。”
南飞雁扭头看了看如花,“滚吧,永远别再回来,不然我第一个杀你。”
如花脸色一横,跳出滚进积雪里。天上的雪等人紧随其后。突然如花停下来,眼前站着三个人——无涯、王羽、莫问。
“先走,”天上的雪抽出铁片剑。
如花拔腿奔向洞穴,风刮得更猛了,雪下得更狂了。
“雪晴,”天上的雪没有看她,“护送如花神使离开。”
雪晴看着他愣了片刻,踩着如花的脚印向洞穴奔去。
***
一声鹰啸划破天际,紧接着一阵洪水般的气流卷起茅草屋。只听天空里有呼呼地振翅声,紧接着传来如花的声音,“永别了宗主——我的母亲;永别了,我的朋友。”
天是灰色的,看不清如花的身影,也看不清隼祖鹰先的身影。
但是他们都知道,如花走了,带着人们觊觎已久的藏天道走了。
世上还会不会出现藏天道,谁都不知道。
只知这次他们都徒劳无功。
没有人感到悲伤,反而他们的脸上都浮出了愉悦的神情。
或许没有人真正想要藏天道吧?
或许他们只是不想让别得到?
***
众人离去,茅草屋只剩下三只鬼。
“不知如花是否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风吹起雪晴的发丝,残破的茅草屋再也遮不住风雪。
“雪兄,你把长生道给她了?”似水卷缩在角落里,一双深黑的眸子注视着天上的雪。
“她看过,她说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给我们说说她的故事吧!”
天上的雪从未如此严肃过。
忽然间发现,如花是那么的特别,似乎每个人都听说过她的大名——圣天门如花神使。似乎没有人真正了解她。
似水摇了摇头,不说话。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想说还是真的不知道。
如花就像藏天道一样成了一个谜。
***
凤雏山。
南飞雁瞪着鬼王昭,眼睛一眨也不眨。
面具缓缓褪下,南飞雁的神色倏地僵住了,似乎见到了此生最诡异的事。
“怎么?吓着你了?”
“你是......”
“没错,是我。”
“你居然还活着。”
一张残破不堪的脸,似被油炸过。左眼珠子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最让人恶心的是他的下嘴唇也不见了,露出恐怖的牙齿。
他活像一具死尸。
“怎么?你害怕了?瞧瞧你这副虚伪做作的模样,想当初你不是喜欢我吗?”
南飞雁一阵作呕。
“也对,那时的我一表人才,魅惑了你那颗无知的少女心。瞧瞧人心是多么的现实啊!”
“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一个不想死的人总会有机会活下来的,不是吗?”他重新戴上面具,这时南飞雁的神色稍稍缓和了。
“你蛰伏了多年,想怎么样?”
“怎么样?哈哈哈......真有意思,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从仇人手里活下来的人会怎么吧?”
“你要复仇?”
“我不应该吗?”鬼王昭瞪着天上的雪大吼。
“找谁?”南飞雁冷笑,“找我吗?”
“他们都不在了,我也没办法,只好找你了。”他说得很轻,透着一股森寒,“父债子还,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