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英子却笑道:小哥哥,是要放识相些儿,好好的表示表示,二位老人一高兴,你就可以与霞姐接近了
我去。我去。为求真谛。绿水连连。柳下巧遇。钟情一见难去。梦里听娇语。无期有缘并蒂结。不思别。寄情意不绝。梦佳人柳下,作辞又复来,无悔也。《河传》
一日傍晚,日已平西,沿淮已近笼罩起金色的寂静,远处的房屋树木也已披上晚霞的彩衣,那天边几朵洁白的云朵,也已变得火焰一般的鲜红。柳林平息了,暮栖的鸟群从各处飞来,投入林中,只有那些早升的炊烟一味的在柳林的上空游荡。陈烽放眼向淮河的上游望去,但见那淮水碧绿,缓缓东流,微波粼粼,既而被染成桔红色,轻快无休止地流淌着,有时竟像顽皮的孩子,一路淘气和玩耍。岸边的老柳树扭着脖子歪着头,一排排,断断续续地延伸得很远很远。陈烽正在水边走着,“扑咚”,忽听一声小瓦片击水的声响,接着是一阵咯咯的嬉笑声,只惊起数只白鹭掠过河去。他循声望去,却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个倩影,肩背书包,正把瓦片去打水漂。哎哟!一位留短发的瘦小的姑娘不小心脚下打了滑,便一跤跌坐在水边,另一位长发姑娘便慌忙去搀扶她,一面先自笑弯了腰,但她怎么也没能把她的那位小姐妹拉起来。陈烽走过来,把画夹子携在腋下,不无关心的道:怎么样?跌得重不重?要帮忙不?两位姑娘同时瞪大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无惊奇地望着面前的陌生青年。陈烽再次问道:怎么样?跌得重不重?
谢谢!没要紧!那姑娘在姐妹的帮助下,吃力地站起身。她们见陈烽背着书包,怀里抱着画夹子,便好奇地问:您——!您是一位写生的?
陈烽缓缓地说:我要去那个我向往已久的遥远的地方。我要去寻求淮河的源头。我要去那遥远的桐柏山。我向往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树木,那里的花草,以及那里的风土人情。我向往那里的古森林......
你别说,这个人还真有点儿文人的气质呢!那位瘦小的姑娘低声向那位个头稍微比她高些的长发姑娘说。说罢,她们便咯咯地笑了笑,一面用敬佩的目光瞧着面前的这位陌生的小伙子。陈烽有些难为情地怯怯地问了声,似乎又是在自语: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位高个子的姑娘转过脸来,显出一副及其温柔的神情,语气缓慢地向陈烽道:您是写生的!家在哪儿住?她继而抬起头来,看了看天色,不无关怀地说:看看,天色已经晚了,您到哪里投宿呢!那位瘦小姑娘向高个子姑娘递了个诡秘的眼色,接着把小手指在鼻子尖上划了划。
英子,鬼丫头,你在做啥呢?高个子姑娘嗔怒地望着叫英子的姑娘道。
谁在做啥呢?英子揶揄道:霞姐,我看你们倒是恋人似的!
这死丫头是该掌嘴的!霞嘻笑着追上英子,把手去她面前一撩。继而她们低声的说了一阵什么,霞便用手推着英子,却听英子道:你自己不去,却让我去,给你卖人情是不是!但英子终于回头向陈烽道:小伙子,我们这里正有极有用的素材,你何必舍近求远呢!于是,霞与英子向陈烽谈起了他们村里有一个名叫吴素林的叔叔倒有一肚皮的近代史,你何不去与他谈谈呢!我们可以给你介绍。陈烽表示感谢。于是,霞与英子就把陈烽带到了吴素林叔叔的家里,给双方做了介绍后,陈烽当晚就住在了吴素林叔叔的家里。吴叔叔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浓眉大眼,悬鼻阔口,高颧骨,白净面皮,个头不算高,背略驼,爱抽旱烟,牙齿倒被旱烟熏成了黑褐色。他谈起自己当年参加革命工作的经过,倒是头头是道。他谈了沿淮匪患实况,以及有个老区长殷纪舟下来基层搞革命工作的经过及业绩,确使陈烽收获不小。
翌日,陈烽与吴叔叔出去散步,一面谈论着近代史况,吴叔叔忽然用手指着前面的一片光地说:这里,从前就是林财种瓜的瓜地。陈烽随着他的手指一望,在那片光地的一边,有一个大水塘,其间正有一个姑娘在挑水,她直起身,正往岸上走,突然,水桶就从她肩上的扁担上滑脱了下来,接着就叽里咕噜地滚下水去,那姑娘便慌忙下水去捞了水桶,再次系在小竹扁担上,然后弯腰去取水,长头发调皮地从她肩头上滑下来,掉在了塘水里,早是湿了发梢,她便急忙腾出一只手来,去将长发重新搭在肩上,不防小竹扁担就从她的肩上滑下来,一时只弄得她手忙脚又乱。吴叔叔见了把手指她道:你看,这是霞姑娘,一个中学生,在父母的监管下,来挑水浇红薯苗,你看她那副模样儿,多可怜!陈烽见了,也确实觉得霞姑娘怪可怜的,他走近了她,轻声问她是否要帮忙?那姑娘听见有人与自己说话,便抬起头来一望,原来却正是昨天邂逅的那个写生的小伙子陈烽,此刻他正与吴叔叔一起立在水边关爱地望着自己,她便用手拉着扁担立直身,不好意思地望着那立在岸边的小伙子和吴叔叔。她额头上早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她首先问了吴叔叔好。陈烽再次问她要帮忙吗?那霞姑娘只是用上齿咬紧了下唇,把两道柳眉下的一双凤眼望着陈烽,目光倒确是透露出求助来。陈烽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画夹子递给吴叔叔,将跨上的书包整了整,就将鞋子脱在地上,绾了绾裤角,下水来帮霞挑水。姑娘便下意思地将扁担与水桶一起交于陈烽,她上岸来从吴叔叔手中接过他的画夹子,心里想:这个写生的小伙子,他原来还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人呢!她转脸望着陈烽,见他已是灌满了两桶水,走上来,向岸上挑去。霞一手拿着画夹子,一手拎着陈烽的鞋子,望了望吴叔叔。吴叔叔遂把手一挥,道:去吧!于是,霞跟在他的身后,她见陈烽用两手紧紧地抱着扁担,缩着头,艰难地往前走。霞见了他的模样,不由发笑,想道:他原来也是一个从未挑过水的人呢!看起来,还不如自己呢!霞终于开口问他道:你挑过水吗?其实陈烽早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说真的,他还从未挑过这样重的担子呢!更没有挑过这样重的担子赤脚走在到处都是土蛋蛋的田野里。他真的觉得双脚被硌得好痛好痛。
霞的父母也在担水浇红薯苗,他们惊奇地望着眼前为自己家挑水的陌生人,那目光分明是在问:他是谁?霞让烽将挑来的水放在了地上,她方才告诉父母:这小伙子原来是一个写生的,路过这里,主动替自己挑水的。二位老人很慈祥,听女儿这么一说,便让陈烽快歇下来。陈烽一面喘着气,一面回答不累。陈烽又一连担了几桶水,那双脚几乎已被磨出了血来,双肩也已被压得疼痛难忍。这时恰巧英子也来看望他,她见了他的狼狈相,便指指点点地与霞发笑。霞便上前阻止他。陈烽却还说:不要紧!英子笑道:喂——,那位,别再逞强了!陈烽却还说:不累!英子谐谑道:喂——,你还没到过门女婿的份上呢,大可不必这样为她买命的!陈烽忽然把脸一红。就听霞愠怒地骂英子道:其实,他就是你女婿!
二位老人知道陈烽的身份后,便要留他住下来,一面让女儿与英子一起快将小伙子的东西拿回家去,也就让陈烽一起回了家。霞的父母进屋后,一面拿过凳子来,让陈烽坐下来,就向陈烽问长问短的。这时,霞走出来,把两只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烽,轻轻地笑道:大哥看见吗?爸妈都还是很喜欢你这个不速之客的呢!她看了看陈烽赤着的双脚,犹豫了一下,便去打来了清水,让他洗脚。英子躲在霞的背后,只是笑。霞继而向陈烽说:干脆,你就帮我们家的红薯苗浇完吧!却听母亲说:小哥哥,千万莫生气,我们家丫头就是这么个性子,都是从小惯坏了的,不大礼帽。她又转脸向女儿道:霞子,甭没规矩,该叫人家小哥哥才是,初来乍到的,该让小哥哥歇着才好!霞只是抿嘴一笑。英子却笑道:小哥哥,是要放识相些儿,好好的表示表示,二位老人一高兴,你就可以与霞姐接近了!陈烽讪讪道:别胡说!
当晚,霞的父母极其热情地招待了陈烽,让陈烽很受感动。
后来,霞陪同陈烽去吴叔叔那边坐了许久,回来后,陈烽去霞为他准备的桌边坐下来学习,霞自己拿了一本书来,就在陈烽的身边坐下来自顾去看书。他们当时很少说过话。
翌日晨,陈烽起了个大早,他拿着画夹子,去河边画日出。待他画完了,霞过来问他的家乡想必不会有这样高的堤坝吧?霞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河堤。陈烽回答她:他的家乡是没有这样的河堤,让人走起来,上上下下的挺费劲挺累人的。他的家乡虽然相距淮河只有几里路,但他的家乡毕竟是平原。这时就听见霞的母亲寻来立在堤坝顶上大声地喊他们快回家去吃早饭。霞便忙过来为烽收拾画夹子。她将画夹子往自己的背上一搭,却忽然用会说话的眼睛望着陈烽,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快,回家去吃早饭啦!陈烽便顺从地跟着霞,往堤坝上爬。当他们来到坝顶上时,霞忽然仰起脸来向陈烽笑了笑,说自己很抱歉,昨天不该让他去挑水浇红薯苗,以至于把他给累着了,且把脚给硌坏了。陈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说自己没有用,从未如此担着水走那样的泥巴蛋子路,他一时走不惯这样的路。霞却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对他说:习惯就能成自然。
早饭后,陈烽要辞行,霞的父母见他很好,便执意留他多住了几日,其间,陈烽便央求霞去为自己的母亲邮寄了平安书信。
后来,陈烽终于要走了,霞一家人便有些恋恋不舍了。但他终于还是走了,临别时,他们告诉陈烽,务必再到这里来。陈烽回答他们一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