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它是黑影，倒不如说它只是一团无法化成人形的黑气。
此时它正对上了棠晚的目光，也不知闪躲，却又不做出攻击性的动作，只是呆呆的立在那里，仿佛也在注视着棠晚。
棠晚朝它每靠近一步，它便后退同样的距离，似乎是不想让她触碰到它的身体。
再三确认那团黑色气体没有攻击性之后，棠晚也不再理会它。只是它却好像赖上了棠晚，不靠近她却又紧紧的跟着棠晚，她去哪里，它亦跟在她的身后。
棠晚无法，只能任它跟着。
四周的景物又在渐渐的变化，化成了点点星光，又重新绘成了一副新的画面。
这次的场景一片狼藉，周围满是逃跑的人，他们脚底下踩着尸体，有的被绊倒在地，看到那些面目可怖死相残忍的尸体之后硬生生给吓出了魂，晕倒在地。
死相残忍是真的。
饶是棠晚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他们当中有的头颅不知所踪，有的只有半截身体，有的则像是被人从头到脚一剑劈开……总之，这些尸体没有一个是身体完好的，各个死无全尸，身上伤口处血流不止。
空气中满是血液的猩甜味儿，让棠晚觉得反胃。她捂着嘴，强忍着要胃里的不适，尽量绕开这些到在地面参差错落的尸体行走。
尽管她知道这些只是假的，只是她的一个梦，但这也太过真实了。
真实的有些吓人。
“你来了。”棠晚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声音沙哑无比，仿佛是扯着嗓子说出来的话。
这是她的梦，梦里的人都看不见她，所以肯定不是在说她。
“我若不来你还打算杀多少人？”果不其然，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这个声音……是师尊！
棠晚倏地转身——她的师尊手持长剑，不变的是一身的玄衣，此时他的眉眼间都染上了寒霜，不似从前温和。手里的剑上反射着寒光，让人为之一颤。
“自然是杀到你来了为止。”那人似乎心情不错，语调都上扬了不少。
“……你这个疯子。”顾云帆咬牙，一字一句的道，几乎是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
之后他们还说了什么，棠晚却听不真切了。
那人被顾云帆挡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容貌。棠晚还想向前，看清楚那人的脸，四周的景象便化作了点点星光。
这一回，连同她自己也是如此。
棠晚心下了然。是个梦都会有醒的时候，她的梦也不例外，梦境开始坍塌了。
……
“师尊，师尊？”
棠晚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眼适应阳光。她一直手扶额，这才仔细观察起来周围的环境。
看到屋内熟悉的建筑，她清醒了不少。她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客栈。
她记得，昨晚她正在和走尸混战的时候，突然感觉头脑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是云色带她回来的吧？也不知道他怎样了。棠晚心道，额头隐隐作痛。
秋迟正站在她的床前，见她不语，只是略微皱眉，一手不断揉着太阳穴，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手想替她抚平紧蹙的双眉，在触碰到她眉间的时候，两人皆是一愣。
秋迟很快反应过来，他并没有收回手，反而继续着他所想的事。
他的指尖与棠晚皮肤接触的地方一阵温热的感觉，竟让他觉得烫的打紧。
“师尊不要皱眉了，会有皱纹的。”他道，心里一片兵荒马乱，语气却越是平静。
“怎么？你这是在嫌弃你师尊？”
被他这么一说，刚才还有些尴尬的氛围一下子活跃了许多，棠晚忍不住调侃道，另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轻轻往后推。
“不敢。只是师尊这么好看的，若是有了皱纹，岂不是一块美玉上染了瑕疵。”这样拍马屁的话让他说出来就是另一种感觉，句句是发自内心无比认真的语气。
棠晚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停在他额头上的手指转而去揉他的脑袋：“小嘴真甜，真会说话。为师记得你刚上山那会儿，整天追在为师后面，叫为师什么来着……”
秋迟脸上染上了大片红晕，忙阻止道：“师尊不要再取笑我了。”
棠晚却不肯放过他，不依不饶地道：“那时候你可是一口一个神仙姐姐的叫为师呢，哈哈哈……”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倒不是嘲笑，就是回想起从前的时候，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那时候你瘦的只剩下包皮骨头了，不过那张脸倒是水晶，捏着很舒服。整个人也是小小的一团子，怎么看怎么可爱，特别招人喜欢。现在都和为师一般高了啊。”棠晚不禁感慨道。
从前那个胆小的小团子，终是长大了许多，羽翼已经渐渐丰满。
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她的臂弯，不再需要她的庇护。
“只要师尊愿意，我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秋迟。”秋迟目光灼灼，语气诚恳又无比认真。
他的手还停在棠晚的眉心，棠晚亦在揉着他的脑袋，两人之间仅有一掌的距离。
他说话的时候，鼻息喷洒在棠晚的脸上，让她不自然的红了脸。有那么一瞬间，竟让她觉得他说的话不仅仅是玩笑而已。
她洋装嗔怒的道：“胡闹，哪有人不会长大的，与为师愿不愿意又有何干系。”
秋迟自觉失言，收回了手。他的动作很慢，似在挽留那一抹温热的感觉。
“是弟子逾矩了。”他低声道，垂眸不再去看棠晚的眼睛。
“……”
眼下两人都有了台阶可下，棠晚亦收回了手，不再多言。
只是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是不是语气有些重？棠晚心道，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她轻咳一声道：“为师的意思是，希望小秋迟能快些长大，这样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想守护的东西么？
秋迟微微眯起眼睛，不着声色地看着棠晚，倏地抬起头笑了笑道：“弟子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