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倾蓉神色慌张,江倾城便知道顺文帝定是没有提及允诺江倾蓉给她名分之事。古往今来,又有哪个皇帝是真心真意兑现自己曾允诺的誓言的?说句不好听的,江倾蓉只是个大臣庶女,即便是嫡女,同顺文帝来说只是尝个鲜,腻了便丢了,哪又会摆在后宫装饰,占地方呢?
这些个事江倾蓉本就不甚在意,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浑然忘了‘最是薄情帝王家’这样的话。似是想起了些什么,江倾蓉霎时顿足失色,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江倾城。
江倾城见江倾蓉反应过来了,觉察到了什么,黯然失笑,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丝毫不作掩饰。见江倾蓉傻站着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儿,江倾城便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过。
“蓉妹妹这样好心计,莫要让我失望啊,日后的重头戏才要慢慢儿开始呢。”行至江倾蓉身侧,江倾城瞧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模样,冷笑着,幽幽道。
江倾蓉本在发愣,被江倾城的这样一番话气得险些张口大骂,可思及方才的话,江倾蓉又耐住了性子,暗暗握拳,望着江倾城离去的背影,愤愤地跺脚,生着闷气。
春桃跟在江倾城身后,远远地便瞧见了江倾蓉的那些个动作,瞧着不像是大家闺秀,倒更像是个拈酸吃醋的斗筲之人。就连春桃这样的下人瞧见了,都不禁失笑,有失体面。
回了房,江倾城说想习字,于是春桃便帮着研磨。瞧着自家大小姐一副镇定自若,指顾从容之态,春桃倒是释车下走,扭扭捏捏的不知怎么了。
“春桃,你瞧着我这字……”四四方方的宣纸上,江倾城方写完一个‘覆’字,正满意地想让春桃瞧瞧,可正撞上她神情很是不好的模样,“双眉紧锁,愁容满面,何事让小春桃这样挂怀?莫不是有了心仪男子?”
春桃被江倾城调侃的话顿时红了脸,让人瞧着,即便是没的,都成有的了。
“大小姐莫要打趣春桃了。春桃只是忧心大小姐的计策。若是被旁人发觉了,定会给大小姐安上个谋逆之罪,何况二小姐如今算是同大小姐撕破了脸,日后定是处处抓大小姐的把柄,若是让她这样心肠歹毒之人知晓了,那可如何是好?”春桃扁了扁嘴,似乎很是不支持江倾城所谓的‘计策’,深觉风险过高,不免担忧。
倒不是说春桃怕了,江倾城待她有恩,不论是让她做什么都绝无二言,可她怕的就是,若是一不小心露出了马脚,江倾城定会被凌迟的,这样弊大于利的‘计策’,春桃自是不免为江倾城担忧。可江倾城却是不以为然,反倒是很欣慰有个这样担忧自己的奴才,做什么都安心多了。
“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这其中的道理我又何尝不知?纵然弊大于利,我也要放手一搏,覆了这昏君的王朝。”江倾城搁置下了毛笔,拿起了宣纸,欣赏着上边的字,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若是姝儿还未下殇,我怕也是断断想不得竟对天家有这样多的不满。成媒不说,覆水难收。你如今后悔倒也还来得及,你若是怕了,我身边自是不便留无用之人,拿了身契,给你些银子,你大可远走高飞过寻常人的好日子。下人里你最是机灵,自是知晓这其中的利弊,要如何做,取决于你。”
若是换成旁人,定觉着江倾城的话有些不必要,可春桃是最懂江倾城心的人,在她看来,江倾城自是想留她的,但也是尊重她的意愿,若是她要走,江倾城自是不挽留,甚至会给她更多的好处让她吃穿不愁。春桃知晓,江倾城既想她留下,又想她走,前后虽是矛盾至极,可却还是想看春桃如何选,遵循其意愿。
春桃张了张薄唇,却又禁闭了起来,仿佛话到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奴婢举目无亲,形影相吊,大小姐若是赶奴婢走了,岂不是让奴婢自生自灭?”春桃福了福身,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笑意盎然地同江倾城说道,“奴婢愿跟大小姐身旁,绝无二心,绝无二言。”
江倾城搁下了手中的宣纸,伸手握着春桃那双生出了茧子的手。江倾城很是心疼,原本近身侍女无需做什么粗活累活,只管照顾好主子便好,可春桃来丞相府前却是在以浆洗,劈柴过活,手上难免会生茧子。
“大小姐可是真要同摄政王殿下一道?”春桃似是回想起了昨日大街上的情形,话里行间还是有些许的担忧之情,“可摄政王殿下手下人手那样多,为何偏偏那样狠戾的角色要笼络大小姐?”
江倾城似乎是听出了春桃话里行间的好奇,不禁失笑,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前额。
“他想拉拢的并非是我,而是爹。”江倾城瞧着春桃扶额的动作,笑意渐深,同她解释道,“他身边能人虎将的武官虽多,可却偏偏少了舞文弄墨的文官。文官大多晓得昏君位高,便都纷纷倒戈,可唯独爹这百官之首却不参与二人之斗。虽是摄政王,可文权早早便被昏君夺了去,他自是想收爹爹入麾下做军师,替他出谋划策。”
春桃本是对这些个朝政之事一窍不通的,可江倾城这样一解释,一下就豁然开朗,通俗易懂多了。
先帝虽身子孱弱,太上皇亲扶萧凌恒为摄政王,如今先帝崩逝,未有子嗣,自然是兄终弟及。理应是该废了萧凌恒的位子,可不止怎的,顺文帝却只是收了他的文权,留了他武权,继续让他安稳地坐在这位子上,可势头却是不胜从前了。
“天下谁人不知摄政王权倾朝野,只手遮天?这位子本就该是他的,如今他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江倾城看了看案板上的宣纸,盯着‘覆’字出神的很,“看来这日后是好戏不断,不得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