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随即被推开。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老者和安保人员撞个满怀，踉跄着后退，险些摔倒。
邵怀佐神色微恙，却没说什么，挥手屏退几个阻拦的安保人员。
“邵局？”银发老者扶墙站稳，看见邵怀佐在场，怔了三秒，脸色继而一黯，“我不知道您也在。”
“霍老。”郑院长出半步，本打算和老者握手，但是见到周围同僚们的态度，手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领导在场，我还是要再重申我的意见。”老者轻按着胸口，说话微喘，“在当前阶段，采用微神经细胞方案虽然无法痊愈，但至少可以保证维持现状，不再继续恶化——”
“可是后续怎么办？”刘工打断了老者，“MNC是一条不归路，一旦使用，后续就必然要进行二阶段，甚至三阶段的细胞疗法。以这个方案现在的研究速度，要等多久才能在临床上应用？”
银发老者动了动嘴唇，“但是......至少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
“只要采用，就相当于判了死缓，患者只能祈祷MNC取得突破性进展。”刘工的口气愈发冷淡，“这种治疗方案，谁敢采用？您作为研究学者，敢打包票？”
邵怀佐没有表态，屋内众人也都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半晌，西装革履的季主任叹了口气，说道：
“霍近达老先生，您是老学者、老科研，作为MNC方案的创始人，对细胞疗法投入心血无数，我们都可以理解您的心情。”
他停顿几秒，话锋一转：
“但是，将个人研究捆绑组织利益，这是不可取的！
我们都知道这次手术对新海都的重要意义，如果采用微神经细胞方案，后续势必要加大对MNC的支持力度，进而影响总务府、立委会和执委会对待不同技术方案路线的态度，甚至做出有失偏颇的判断。
公平、公开，科学！这是新海都的存续之本，您作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学者，希望看到特区根本受到动摇？”
“我......”
霍近达磕巴了半天，拳头握紧又松开，干枯的手背绷起几道黯青，苍老的脸上现出病态的殷红，终于咬着牙说道：
“作为科研人员，我向组织保证——以现今技术发展，十年之内，细胞疗法必然能够治愈辅脑栓塞症！”
“呵！”刘工冷哼了一声。
“霍老，做科研的，哪敢把话说这么满？”郑院长脸色矛盾地说，“我明白，您对自己的研究有信心，哪怕是我个人做手术，我都愿意相信您，选择MNC。
可这次手术实在太重要，容不得半分闪失。在现阶段，纳米微机结构化单元方案更加成熟，临床数据更充分，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老者看着郑院长，目光有些失落，好半天才无力地摇了摇头，移向站在一旁，始终保持沉默的林医生，“小宛？”
林医生神情复杂，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室内的医用投屏被季主任打开了，里面正播放出一段视频。
视频中端坐着一个年纪不到五十岁的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直面摄像头：
“霍老，很对不起，事发突然，仲远人又在国外，没能当面和您说。本人，白仲远，以仲远国际医疗有限公司董事长的名义表态，支持此次手术采取N-double M-SU。”
吧嗒！
视频结束。
季主任关掉了投屏。
霍近达怔了数秒，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他近乎颤抖地看着林宛：
“这是真的？”
无言以对。
白仲远是自己最信任的弟子，仲远国际更是在自己提携下才有今天的格局。霍近达失神地扬起脸，目光空洞地看着屋顶的灯，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余岁。
不知过了多久，他疲惫地摇了摇头，慢慢走到病床边。
“韩队长。”
“霍老。”
韩队长头微微侧过去，避开老者的眼睛：
“老头儿一贯支持N-double M-SU，希望您能谅解。”
病床上，瘦削的人型陷在大堆缠绕交错的维生仪器中，头部套着环电子稳定仪，看不清容貌。
霍近达单手撑着床沿，看着病人被遮挡住的憔悴脸孔，手掌几次抬起又落下，“老伙计，我......”
“您已经尽力了，霍老。”林宛走到他身边，扶住霍近达摇摇欲坠的身体，“您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我让小安带您去休息一会儿吧。”
老者摆了摆手，挣脱林宛的搀扶，独自走出了病房。
肖灼默然伫立在床边，盯着老者离去的背影，无形视角忽然开始剧烈的抖动。
画面再次出现卡顿，伴随着阵阵频闪。
灯光忽明忽暗。
光暗交替间，周遭竟现出一间约布尔风格的古典大厅。
飞速一瞥，大厅装饰古朴，很有年代感，堆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古怪装置，几个模糊的身影在装置间穿梭走动。
视角在病房和大厅之间连续转换，晃得肖灼头晕目眩。
几个神秘男子的争论与低语再次响起：
“同步率不要乱调，等构建完数据核心再说！”
一个模糊身影凑到肖灼跟前，举着某种古怪的仪器说道。
“按照最优算法，虚拟意识应该和辅脑数据同步输入——”
“这是活人！有活体脑细胞的好伐？”不等第二个声音说完，便被第三个声音粗暴地打断了，“呆鹅，你不是在构建拟态AI！”
“你说谁呆鹅？！”
第二个声音大怒，两具模糊的身形扭打在一起，互相推搡。
倏忽间，画面又切换了回来。
病房中的人形发生了可怖的变化。
先是床边的韩队长头颅出现一道裂缝，几个医生面部严重扭曲，窗边三人的腹部一起一伏，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挤出来。
肖灼心中升起一阵惊恐，等画面切换至古典大厅，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
虚无的手臂穿透空气，让他一把抓了个空。
肖灼立即担心切换回病房会遇到什么境况，下半身莫名涌起一股灼烧感。
预期的视角切换没有发生，灼烧感却越发剧烈。
他低头去看，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拥有了半具极为诡异的躯体！
这躯体近乎透明，还没有完全成型，髋部以下空空荡荡，插满缆线和金属管，正有亮绿色的液流不断注入。
“停！立即停下！”第一个声音大叫了起来，“把算流密度降下来，你们想烧糊他的脑子吗？！”
另外两个模糊身影终于停止扭打，手忙脚乱地操作起一台高大的铁皮装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