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之人,大多向生畏死,稍稍承受痛苦,便会忍不住低头告饶,此理便是玄阴秘录里记载的上乘御鬼之法。
无论是炼尸附魂术炼就的女鬼,还是玄阴御鬼术造就的鬼王,只要将他们的生死拿捏在手里,操纵他们,便易如反掌。
是以树姥姥便让静园女鬼们尝尽炼魂之苦,当身体牢牢记住了那份痛苦,心里便会对树姥姥产生畏惧,也就再也不敢违背树姥姥的命令。
一切本该如此,但世间也有种种事物,能让人舍身忘死,比如情爱。
半月前,也是在这院子里,紫蝶衣为了救下三餐,甘愿赴死,今日,那份决心只会更加坚定。
树姥姥把话说完,却见往日言听计从的“乖女儿”仍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解问道:“你怎么还不动手?”
只是平常至极的话音,却仿佛蕴含魔力,让紫蝶衣的身子止不住颤抖,一切源自于树姥姥往日惩罚下,积攒的畏惧,但紫蝶衣却凭着一股意志生生压下了这些,开口道:“我不愿。”
树姥姥没有接着问道“为何不愿”,而是伸手捏住了紫蝶衣脖颈,稍稍用力,便把紫蝶衣的身子提了起来。
和往日一样,这便是不听话的下场。
紫蝶衣当下这副身子,乃是树姥姥用炼尸附魂术炼就,本是刀剑难伤,不知疼痛,却不知道树姥姥使了什么法子,让身子恢复了痛觉,便见树姥姥五指发力,紫蝶衣只觉得一股窒息感自灵魂深处传来。
紫蝶衣很清楚,只要树姥姥再稍稍用力,自己便会“死去”。
“去把那小和尚杀了。”树姥姥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嘴边仍含着笑意,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冷。
“我不愿!”紫蝶衣沙哑着声音,尽管艰难,还是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树姥姥听了回答,未有丝毫犹豫,五指一扣,紫蝶衣的脖子便被折断,树姥姥把紫蝶衣的尸身随意抛在地上,却见一道虚幻魂魄自尸身里飘出,面容姣美,一身紫色衣裙,正是紫蝶衣的原身魂魄。
“最后一次机会。”树姥姥嘴边的笑容已经消失,面无表情地吐出这几个字。
所谓的最后一次机会,自然是指紫蝶衣再不听话,便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到时候莫说这阳世间,就连那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紫蝶衣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偏头看着三餐,心中叹息:我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本我三餐在体内怔怔看着这一切,想着不久前还与自己说说笑笑的可爱女孩,即将死去,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陡然升起。
为何世人总是这般身不由己?只恨自己神通术法不够高强。
本我三餐在体内悲叹,总是神色淡然的真我三餐受此感染,脸上也升起了悲苦之色。
两个三餐,于体内体外同时张嘴怒吼,环绕在三餐体外的天龙虚影便也跟着仰天悲鸣,其声之大,传遍四野。
只见天龙虚影悲鸣过后,轰然破碎,散作的点点金光,尽数依附在三餐体表,一时之间,三餐犹如化作了一尊被黄金浇筑过的金人。
便见三餐金眉、金眼、金鼻、金身,一拳挥出,便凭空荡起了一圈气浪,把一直阻挡在身前的丈高阴风吹散。
阴风散去,三餐又是连行几步,来到树姥姥身后。树姥姥本欲施法灭了紫蝶衣魂魄,不想身后陡然传来一声悲鸣,正待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却见一只硕大的金色拳头抡了过来。
树姥姥也未多想,伸出纤纤玉手向金色拳头点去,玉手表面兀自浮现了一层幽光腾腾的流水光幕,这流水光幕先前挡下了李文生飞剑多次,不曾想与金色拳头普一接触,便裂纹横生,破碎开来。
树姥姥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急忙施展身法,与三餐拉开距离,却仍是被那只金色拳头蹦断了两根手指。
佛家修行,过了炼气第一难“悟难”,便会自动领悟小神通一道,然而,若是在菩提古树下悟道,得菩提古树馈赠,还尚有机会得到一门“本命神通”。
三餐于菩提叶世界大梦一晚后,获有三得,第二得除了得了“真我”外,还隐隐感觉到真我会一门极为厉害的神通,便是本命神通“不灭金身”。
眼见紫蝶衣即将身死,本我三餐心绪激动之下,也是引起真我三餐变化,才复使出这道本命神通。
传说若有人能够证得佛果,便能修成金身,佛果金身万法不侵,亦可破尽世间万法。
树姥姥看着已经凝结金身的三餐,顾不得断指处传来的疼痛,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敬畏。
仿佛眼前之人,便是那慈悲为怀,欲度尽世间痴愚之人的无上之佛,然佛亦会生怒,以金刚怒目之相降下伏魔大力,还世间清净。
而我,便是注定要被无上之佛诛灭的魔?
想到这里,树姥姥心中悲愤莫名,满心敬畏尽数化为怒火。便是佛,也决定不了我的命运。
便见树姥姥双手一招,破败的绿水池塘里升腾起阵阵青光,这青光乃是绿色池塘的本源之力,原本此力尚在,过得一些时间,绿色池塘便能慢慢恢复,此时树姥姥却顾不了这些,将这些青光尽数融入体内。
青荷复生尽管是世间少有的玄奇神通,但起死回生之术想要施展,哪是那般简单。重生的树姥姥一生法力实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是以才耐着性子让紫蝶衣去杀了众人,免得生出意外,没想到最大的意外,却是因此而生。
随着青光的不断融入,树姥姥只感觉周身法力充盈,便双手掐诀,但见院子里先是莫名升腾起了阵阵水浪,水浪之中又含有阵阵淤泥,淤泥之中又自生长出了朵朵荷叶荷花。
一时之间,仿佛天地变化,众人所处的再不是一处后院,而是一个遍布荷叶荷花的池塘。
这便是树姥姥借助本体之力,幻化出的“青荷小天地”,置身其中,树姥姥便是小天地之主,一切都要听其号令。
树姥姥正待引发小天地变化,三餐却是接连出了两拳,一拳,漫地青荷化为虚无,小天地破碎,又一拳,树姥姥人形消散,化为本体。
两拳过后,三餐金身破碎,口吐鲜血,仰天倒下,天地间却一片清明,树姥姥被打回荷花原形,生机尽断,半点气息不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