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弟脑子有病,陆公子见笑了,实在是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需以好酒款待,只是这最后一坛到了陆公子手里,若陆公子愿意割爱,小女不胜感激。”
陆清府看上去也怪为难的,但他还是答应的,当我说会把银子送到贵宅的时候,苏青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上说:“走了走了,人家家里是帮陛下管理国库的,不缺咱这二两银子。”
哦,想起来了,户部尚书姓陆。清府这个名字该不会在暗示陛下他们家府里清清白白吧,那这么算来我也该改个名字,叫苏大忠心好不好。
说实话,挺讽刺的。
是我们苏家不敢造反吗?是我们没实力反吗?朝中半数武将曾受我父母知遇之恩,包括现在的金吾卫首领陈大将军,太子哥哥出事的当晚他们都来偷偷见过父亲,他们表示是愿意站在我家一边的,我也听见兄长对父亲说将军家的孩子又何惧生死!!
当然这些人里有没有陛下派来试探我父亲的,那些是我不愿意去揣测的。
可父亲说,他老了,争不动了也斗不动了,他还说小安生前把他最珍爱的弟弟交到了他的手上照顾,他现在只想我们几个孩子能平安成家,窝囊一些便窝囊了,没什么不好的。
但父亲的一味退让却得到了朝廷变本加厉的欺凌,今年冬天与匈奴的一战孤立无援,兵部乔尚书麾下的盖将军于两翼埋伏,直至确定我父母战死沙场才出兵援救堪堪保住关口。
这些都是父亲身边一个死里逃生的亲侍告诉兄长的,被我听到了,第二天乔尚书被刺杀,可惜了,亲侍并没有成功,当场毙命。
我差家仆把亲侍告诉兄长的事情写成了无数封信,于高楼之处抛洒,很快传到了陛下的耳中,陛下一怒之下将乔尚书等一干人打入死牢,当着我的面。
是的,乔尚书被抓的同时我也被找到了。
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我身披缟素素颜面圣,抗旨带着六哥哥送给我的步摇跪在陛下面前。
陛下还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若没有他的首肯,盖将军或是乔尚书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一座城池以及数万百姓之命冒险除掉两位军功累累的大将军。
害我父母的,从始至终我都知道是那个坐在高位上的人,他借乔尚书的手除掉了我的父母,顺便也收拾了手握重权的乔尚书,兵权重新握在手里,他何乐而不为呢?
陛下问我:“你满意了吗?”
满意?我还毕恭毕敬地跪在仇人面前行三叩九拜之大礼我怎么可能满意?
“陛下的话小女听不懂。”
“你有什么听不懂的,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您是九五至尊,您只是不忍杀我而已。”他不会杀我的。
我在赌,赌他不敢寒了朝中众将士的心,赌他对六哥哥还心存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父子之情,果然,在赌场上我战无不胜。
只是没想到年方二八的贵妃娘娘也为我求了情,她劝道:“陛下莫要动怒伤身,这小郡主只是一个上京告御状的可怜人,方法虽是特殊了些可这丫头人不坏,更何况失去了至亲说话难免不顾礼数了些,陛下宽宏大量,饶她一次吧。”
贵妃娘娘这时候说话也是极为危险的,容易被牵连,但若娘娘不替我说话,这事儿不会轻易结束,而我只是奉命在宫里陪娘娘几日罢了。
“你可知本宫缘何帮你?”
“小女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你家兄弟可是去接两位将军的遗体了?这么说吧,本宫家的兄长也去了。”
此去同行的皆是我父母挚友至亲,由兄长和苏青亲自邀请,声势之浩大,绝无仅有。
“娘娘今日大恩大德,苏慕没齿难忘,日后定为娘娘鞍前马后义不容辞。”
“想为本宫卖命的足够从正德门排出京郊去,不缺你一个,只求日后本宫沦为红颜祸水你能为本宫辩解一二便足够了,好了,本宫不多留你了,苏府不可一日无主,你该回家了。”
原来娘娘身为一个“祸水”看得比谁都通透,在我还在怨恨父亲为何不反的时候她便已经看清了王朝盛极必衰,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我在宫外听说过不少她与陛下之间的深情故事,坊间流传的话本子亦是不在少数,我很想矫情地问贵妃娘娘一句,“您爱他吗?”
也就想想罢了。
她的笑里有多少真情有多少假意,恐怕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嫁完儿子嫁老子,你当她是愿意的吗?祸国妖精四个字足够让她百年之后遭千年唾骂,在这样看似盛世的时代我们都是个不受自己控制的可怜人。
我走后得知乔尚书明日午时问斩,便去买通了牢狱的头头儿,偷偷见了乔尚书最后一面。
他只有乔墨那么一个女儿,乔墨死了,他下大牢,家里女眷大都卷了细软跑路,可怜老东西临死前又体会了一把什么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孤家寡人一个临走前总该有人去送送的。
他也很老了,面容苍白憔悴,不似以往意气风发,享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一朝跌落进了泥沼里,越挣扎陷的越深,我想他多半是恨我的。
“没想到最后送老夫一程的会是你这个小丫头。”他颓废地窝在墙角,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的样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不放,像要吃了我的样子。
“不然您以为会是谁?乔墨吗?”未必想得太美了些。
“大胆!先皇贵妃娘娘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小小郡主敢随意称呼的!”
“什么敢不敢的,我苏幕可没您胆子大,大到毒杀即将成为一国之母的乔皇贵妃。”
老匹夫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找到了乔墨的贴身宫女,她当年死里逃生从尸体堆里爬出来将自己藏了起来,直到我在深山老寺里为六哥哥念往生经是刚巧碰见了她。若不是她,这么骇人的事情,我连想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