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黑夜,寒露百无聊奈地搭在花尾,只余几声风中的沙哑,嘶鸣。
“不要哭了。”
房内,一男子趴在床上,月光照亮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伤口的鲜血已止住,结了血痂,颇有些难看。
那是受伤回来的李云辰。
他本要被十一关在闭室反思,只因他担心杜栎一人于客栈,看他深夜不归然后乱跑出去找他,只得偷溜出来。
谁知,杜栎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劲。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该告诉离儿呢?”“没有。”
说罢,他就要说最近他可能很少回来,而杜栎却不等他开口,就把他拉进房间,轻轻扯了他的衣袖。
“真的没事?可是,哥哥,你的袍角会有鲜血呢?”
女孩把鲜血二字说的不轻不重,可她的泪已经浸满了干净的漂亮眼睛,似是在痛恨着什么。
李云辰淡淡看了她一眼,倒了口茶,云淡风轻。
“那是别人的血。”
听他言罢,杜栎缓缓松开他的浅蓝色衣袖,恢复昨日茫然模样,但她伸手轻轻抱住了李云辰的后背,并不用力,轻柔地让他不自在。
哥哥对我撒谎也没有关系的哦,只是怎么可以隐瞒伤势呢?一点都不乖啊……
“那离儿可以给你上药吗?”
闻言,李云辰的身形一颤,目光凌厉地落在杜栎没有情绪的脸上,也不管她是如何看出,他道:“你莫管。”
杜栎再次扯着他的袖子,固执、执拗。“离儿什么都听哥哥的,可是离儿真的不希望哥哥不爱惜自己。”她伸手就要脱下李云辰的外衣。
瞬间,她的手腕被他捏住,力气大的令人难受。
杜栎依旧是一副平静脸蛋,对手上的疼痛无丝毫感觉,李云辰看着那长长睫毛下的眼,心道:杜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空气明明是暧昧不清的,两人的心里却是探究,以及没来由的愤怒。
长安城内,杜家。杜若泠本在房内调息,猛然一口鲜血喷出,她本从容的脸上现出一丝慌乱,柔软温润的指尖抚上心口,似是在感受着什么。
又是这种感觉……是小栎……
鲜血一点一点滑落,杜若泠的心口越来越痛,似要裂开,眼前一黑,便倒在软榻上,不省人事。而杜若泠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紫衣身影,是烟。
烟秀眉挑了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呐呐道:“这么快?”她双手开始作印,眉心突现浅色法符,这符现出来的光,温柔如这世上最柔和的春雨拂过发间,撩拨心弦,悸动、难舍。
她眼里闪过不明情绪,但还是有条不紊地施法,咬破指尖,于杜若泠身旁画下符阵,奇怪的符文化作道道诡异的光朝杜若泠身上涌去。
唉,她下凡便不能再使用神力,只得动用她的血,用一些旁门左道了……
“烟儿。”
声音似是从亘古时光里传来,旷然,似沧海已过桑田,鹤唳风声里的一抹清云,青山绿水间的所望,像极了岁月。
烟向来淡定的脸有了几分动容,她的鼻子不由一酸,泪想落,却动不得,她干巴巴地对着空气说着:“我会回去的,您莫担心了。”
屋内无声,密语传入烟的神识中,她站立着,一动不动,一柱香的时间,她倒在昏迷的杜若泠面前。
她多么想回去……可她不能……他说,若她伤害自己,他不介意下凡一趟。
还是温和的语气,她抓着自己头发,自言自语:“烟你真没用,想的什么破法子!都把他给惊动了……医术不好好学,什么都靠小聪明,尽给人添乱了……”
风声里都带着哽咽,窗外的梅的绯色已渐渐变淡。
片刻,杜若泠悠悠转醒,她看了一眼周围,轻声道:“走了吗?果然呢……”她的眼里现出玩味,她捏了捏拳,身体的无力感已消失了大半,似又回到了废武功之前。
“烟,你回来啦。”
慕瞳看着一名女子身影从镜内现出,乍现眼前。那是通过宝镜从长安赶回来的烟,她的眼眶泛着红。
他眸色深了几许,对烟道:“你……眼睛被人打了?”回答他的是烟的一记重拳,“你才被人打了呢!”慕瞳吃痛的捂了捂肩膀,可怜道:“那你眼睛怎么红了?”
烟眼波流转,哼声道:“忽闻长安流行于眼尾抹上红色,好看,不行么?”“哦……原来你也知道爱好看啊。”
什么叫原来……
生气的烟直接将慕瞳扑倒,把他的脸当做面团反复揉捏,以解心头之恨。慕瞳看着烟眼里再次焕发的光彩,唇角勾起,灿如三月春花。
“你还笑!”又是一拳。
“哥哥,疼吗?”
温热的掌心落在李云辰背上的伤口上,他不习惯别人与他如此亲近,这不免过界了……想罢,他就要起身穿衣,杜栎却把他按了回去。
这点力道,李云辰很快再次起身,声音里是厌烦。
“够了。”
杜栎看了他一眼,却低着头仍抓着那个药瓶,不肯退却。李云辰也不管她,直接道:“以后我会很少回来,我的事,你少管。”
身后传来轻轻的“嗯”声,他压住心头的烦闷,转身就要离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杜栎垂下的眼里是何情绪。
是谁在欺负哥哥呢……我可不允许的啊……
而此时房顶有两人身影,是烟和慕瞳。慕瞳颇有些抱怨道:“烟,为什么每次偷窥都要在屋顶上?”“嗯……人间不都是这样的吗……”
先前她看话本,什么采花贼啊、飞侠大盗都是在屋顶上,说什么这样做事隐蔽、不易发现。
“这李云辰可真是纠结呢……”“若是你,你会选什么呢?”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慕瞳摇了摇头道:“我都不会选。”
她愣了,不由笑出声来,星月的光落在她寂然的眼里,倒映光亮。
“是啊,毕竟不是满月啊。”
风吹起二人衣袍,慕瞳看着那远去的李云辰,不禁有些可怜他,他转过头对烟道:“这人其实也蛮好的,只是你们的人何故如此对他?”烟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副好兄弟的模样道:“傻子,世上少有事是如意的。”
无言。
月色凉凉,不知润了谁的眼,破了谁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