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二哥的关系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捅破最后决裂的那层纸,二哥是不愿我是不敢,我怕二哥真就这么被我推走,从小到大的深厚情谊我不忍放弃。
蔡昀看不惯我郁郁寡欢的样子,硬带着宋江来我府中混吃混喝拖我出去喝酒看戏,最后还识得个唱曲的小倌林黎。那几年过得肆意快活多了,林黎长我们几岁又早在外面见识过后面听了我们的身份并不惊讶也不谄媚,反而还悠悠的泡了壶茶为我排解忧郁。
“公主?算了还是叫阿瑶吧,这样自在些。你的事我也有过耳闻,既然陛下绕了这么大一圈想必是不愿让人知晓曦月娘娘的下落,你想想先是二皇子送葬再是其母妃亲临警告,这一切陛下早已算得透透的。你是他看大的孩子,自然知道你重情义让琳贵妃出面告知你其中缘由你定不会再逼迫二皇子,这样一来知道曦月娘娘下落的人只剩陛下。”
“那你想想,陛下将你移除宫外不就是避着你不让你去闹他?皇宫本就不好进更何况陛下还下令你无诏不得入内?现在你万不可急,只得慢慢来,先让陛下解了那道命令才是重要的。这其中可能会要一年两年三年,但总归有头,不然你想这样无为到什么时候?”
“你有的是时间等,曦月娘娘也不急,阿瑶,你听我一句,安分等到陛下宽松了些再一步一步慢慢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那时我已经十六,闯过天门养过男宠,流连花丛痴迷酒赌,怎么败坏皇家声誉怎么来,甚至宋江的父亲宋魏明领着一干文人参我本本还被我纠结地痞堵在他们下朝的路上恐吓辱骂了番为此宋江好几天没理我。
我开始收心养性,慢慢的真接到了宫里宴会的帖子,那天我开心了好久拉着林黎蔡昀他们偷偷喝了一夜的酒,据蔡昀后来的回忆说我抱着酒瓶痴痴喊着“娘,我就快要见着你了。”转眼就提着泔水桶奔到林府门前泼了人一门的脏水,还好跑的快没被发现。
可事情好像就这么定在原地没半分动静了,所有宴会皇帝要么就是露个面要么就干脆不来,我每次规规矩矩的求见也被打了回来,只要有半分靠近皇帝的念头旁边的侍卫就会警惕万分。我觉得当个皇帝为了不见我到这般地步比我这个公主也好不了多少。
就像林黎说的,我现在起码能够进出素合宫在那待会,比较之前也算好多了。每次进宫我也总是会去素合宫,那里的布置还和从前一样只是那棵合欢树有些枯萎了,宫人们都被遣走了少了些人气,只有孙嬷嬷不时来这伤感一番,我有次撞见她正摸着泪出来却也不敢上前,我的事做的无法无天我怕见了倒让她伤心。
有次我正搬了椅子躺在那棵快要枯死的合欢树下品酒,风声萧瑟卷起枯叶刮得更加落寞了无生机,大公主就是在这时推开宫门走进来的。
对于她的出现我很意外,可当时喝了许多酒我也只能勉强保持神智清醒未起身向她行礼。季乐并不介意,自顾自的搬了椅子在我身旁坐下,她早已没有年少时咋咋呼呼的样子,反倒沉静了许多,想来也是快要出阁的人了下嫁到靖国的?
“三妹?这样叫你不介意吧?”季乐突然开口,我笑了笑大着舌头开口,虽然结结巴巴但也说全,“怎么会介意?本来我就该尊称你为姐的,今日酒意上来没向大姐行礼还望大姐不要责怪。”
“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大姐,小时候你可从来没把这些礼数放在心上。”季乐抬眼打量着素合宫周遭,摇头叹道,“怪也只怪我自己命运如此,没能得个曦月娘娘此般的母妃。”
季乐看着我疑惑的样子,全身放松了靠在椅背上自顾自的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羡慕你的逍遥自在,羡慕你的快活无边,小时候如此大了便更是。皇家的子嗣哪个不被要求文艺武射俱佳,诗词歌赋都会,从小我们就被当做工具一样在外苦学博得父皇欢心在内勤练获得母妃赞赏,不敢懈怠,甚至还要在关键时候替母妃争宠。”
“可你不一样,曦月娘娘从不想你这般,想来她也不愿你被就这样束缚起来没了该有的快乐。曦月娘娘进宫时可掀起了不小的动静,一介商户家的女儿一进宫便是妃位,父皇甚至还要起书立后。那时母妃们可着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们如此团结不再酸言酸语的互相嘲讽,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父皇如此疯狂的样子,你与他其实也蛮像的,偏执。”说到这,季乐转头看着我,眼底全是看不清的情绪。
“后来这阵风突然又平息了,立后的诏书出来立了当时还是绰贵妃的母后,而曦月娘娘那时已经有了身孕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就连母后的册封礼都没去。宫里人人都说曦月娘娘是嫉妒母后,人人都等着看素合宫的笑话可时间久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宫里从来不缺失了宠的女人,而这些人失宠后即便身在妃位底下的用品都会被一再克扣这些几乎是不成文规定,除非有人告发到父皇那去,否则他是不会过问这些事的。可素合宫不同,那里面的东西莫说少了几乎什么都是多出来的布置,我有一次听到母妃们的谈话原来素合宫的一应事物都会经过仁和殿的查看,就连母后都没权查看。后来就传出曦月娘娘与父皇那日吵了一架,过后二人便置气不理对方,但似乎是曦月娘娘置气不理会父皇,父皇的心却从未离过曦月娘娘。”
“你知道吗,这宫里人人都说母凭子贵可也是子凭母贵啊,不然你怎么会在素合宫无忧无虑的过了那五年,不然你闹出这么多事,父皇怎么会置之不理,原先他是不忍后来他就狠不下心了,你是他与曦月娘娘唯一的孩子他怎么会狠下心惩罚你呢?甚至让你出嫁他乡都不愿。这宫里适婚的公主只有我与你,你知道为什么最后会是我吗?什么狗屁端庄贤淑,温柔有礼,那全是假的,父皇只是不想你远嫁罢了。”
“你知道朝中举荐的和亲公主都是你吗?你不知道吧,那是母妃花了好大力气让舅舅在朝堂上做的,可最后还是定下了我。季瑶,你是真该好好感激你的母妃在父皇心中的分量,足以保你一生无虞。”
季乐的目光放的很远,可始终只能探到檐上一角目光便被遮住了,“其实人人都羡慕,羡慕我们的尊贵,羡慕我们的权威,可也是这些尊贵权势宛若张巨网将我们牢牢缚住。三妹,你便是这网中的漏鱼,自由自在总是这般快活。”
季乐走了,孤独一人往她的殿宇走去,长长的裙摆拖出沙沙的声响,倒像个垂暮的老者对生活全然没了半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