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好奇，一向温文尔雅的柳老师发脾气是什么样子？”
“他呀！吹胡子，瞪眼睛，红脸粗脖拍桌子。”杨阿姨笑着说。
“这么无公害啊。还是文化人有修养啊，发脾气也只伤自己不伤人。”
生了老二，那时候物资也不丰富，我营养不足，奶水不够，老大天天喊饿，小的面黄肌瘦，兜里钱又不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老柳工资就这么点，婆家娘家都穷，帮不上。我不能干等着，我得想办法挣钱买营养品补身体养孩子。可我没文化，那时候也不像现在可以到处应聘招工。想来想去，也就是自己做饭还可以，人人都说好吃。可是那时候老柳是在县里中学教书了，我之前只是村里聘请的到学校做饭的，并不是有编制的食堂工人。我就去食堂转悠，发现并不缺工人，大家都干活挺轻松的，所以找校长进食堂做临时工是没戏了。但我没有白转悠。我发现食堂的菜品太单一了，卖相也不好看，味道可想而知了，大锅菜嘛，能好到哪里去。我注意到有些穿着体面的学生总苦着脸没菜下饭，插着筷子拨拉来拨拉去的。对呀！在家里炒点小灶菜卖给这些有钱的学生吃，总是可以赚点钱补贴家用的吧。
等老柳下了课，我兴冲冲的跟他说了我的计划，没想到他听完脸一黑，说不可以。我说为什么，他说丢脸。我就不明白了，我凭自己的本事挣干干净净的钱，怎么就丢脸了！
呵呵呵！我当时其实还是太清高。觉得自己好歹是一老师，自己老婆卖菜给学生挣钱算怎么回事，拉不下脸。那时候也没人这样干呀。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第一天，我尝试着炒了两盘菜，然后饭点的时候跑到食堂，逐个问那些看起来比较富裕的学生要不要“吃小灶”。一开始，别人都不搭理我。后来我明白别人是不信任我，于是我就自报家门，说我是柳师娘，家里炒了几个菜，价格合理，要不要尝一尝？
就这样，那天一下子就把炒的菜卖完了，一餐就挣了老柳一天还多的工资。我正乐滋滋准备晚上继续加油，多炒几个菜，因为学生们都说好吃，还要帮我拉别的同学过来。
下午还没放学，我正在厨房洗菜呢，忽然听到“嘭”的一声响，老柳阴沉着脸走进来，气鼓鼓的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那是因为那天下午课间的时候，一个学生在走廊上对我说，柳老师，您真有福气！师娘炒菜的手艺这么好！我就知道小杨没听我的话，偷偷在卖菜了。学生可能没有恶意，但我觉得丢脸，觉得自己没脸照在讲台上跟他们讲课了。
怎么了？
我说过不要卖菜给学生，你怎么不听？
家里没钱，我要挣钱。
我每个月工资都给你了啊。
只够买米的，想给孩子吃口肉汤都要反复算计，这日子怎么过？
我在台上给人讲课，你在家里给人卖菜，这叫什么事儿！
这有什么嘛。谁规定老师的老婆不能卖菜啦。再说，学生们都说好吃，比食堂好吃。你看，我今天一餐就挣了这么多。
我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没想到一个月后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有人举报我在家里开食堂，跟学校食堂抢生意。我才知道小杨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你经常都不按点下班，我怕你看到来家里买菜的学生太多，就跟学生约好赶在你下班之前来家里把菜端走，我提前都一份一份打好了。哈哈。杨阿姨得意地笑起来。
是啊。你总是比我精明。
你那天凶的呦，像要吃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你叫我不要卖菜了，我指着家里添置的各种东西，买来给孩子吃的葡萄糖麦乳精说，不卖菜，这些东西怎么来。你不说话，吵架你是吵不过我的。
不是吵不过，是我知道你是对的，而我又因为清高和领导的批评放不下，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
哼！你就来个更狠的，收拾换洗衣服住到了学校的单身宿舍去，把我们娘三扔下不管。
后来，你妈病了，病得很重，需要一大笔钱，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还是不跟我说。别人告诉我婆婆在住院，我背着小的，牵着大的去医院看婆婆，把医药费全部交清了。婆婆病好出院了，你也主动回家来了。
现实教会了我清高当不了饭吃，更交不了医药费啊。我想通了，也就妥协了，乖乖回家了。现在想想，幸好那时小杨坚持了自己觉得立场，要不然，怎么会有现在的好日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