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畜生！你给我住手”！见李万春上前剥自己的衣服，独摇子拼命的挣扎，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李万春，两行眼泪顺着粉颊滚滚而下。
李万春搓着手笑道：“你呀你，每次都这样！能不能别装了，刚开始烈如节女，不多时便会现出狂蜂浪蝶的原形！咱俩啥时候能像一对合欢的鸳鸯那样，你情我愿不好吗”？独摇子羞得脸颊通红：“李万春！你就是个畜生”！李万春一边使劲儿解着捆在独摇子肩上的绳索，一边儿狞笑道：“我也没说自己是人呀！说实话，我就是喜欢看你挣扎的模样，劲劲儿的，美翻了知道吗”？
说话间两手一使劲儿“呲喇”扯开了独摇子的上衣，李万春当时就呆住了。原来独摇子自锁骨以下，是一副全甲七彩花与蛇纹绣，李万春的表情，由喜转惊其后大怒，抬起臂膀使尽全力，一巴掌抽在独摇子脸上：“宋檀！你这个小婊子！贱人！烂货！谁他妈给你纹的”？
独摇子舔了一口嘴角的鲜血，两眼含泪冷笑望向李万春，抬起下巴轻蔑的说道：“好几个男人一起纹的，一个纹花一个纹蛇，还有一个纹云朵！好看吗？你喜欢吗”？李万春一听这话当时就气炸了，左右开弓，连抽宋檀三个耳光：“臭婊子，小贱人，老子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宋檀被打的嘴角流血，可她全然不在乎：“你打呀！打死我呀！我宋檀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你李万春害的！我也是死了好几次的人了，这颗心早就死了，你打死我！死了干净，死了痛快”！一听这话李万春一愣，迅速回过神来，反手又是一巴掌：“我害你？我今天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德性，都是你逼的！都是你们全家给逼的！你还有脸怪我”？
宋檀在枕头上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瞪着李万春问道：“你还记得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夏吗，那年我才十四，我不嫌你是延安府的穷麦客，在打谷场的草垛里把身子交给了你，你记得自己逃走时怎么说的吗？你说你很快回来娶我！我被父兄和族人，沉进白龙潭的时候，你在哪里？还好我命大逃了出来，又怕你找不到我，我受尽白眼，死皮赖脸在宋家庄等了你三年！你来了，可是你来干什么了？你借口兄长吃了官司找我借钱，我把爹娘的棺材本都偷给了你，你就是不带我走，又让我等傻等”！
宋檀吸了下鼻子哭喊道：“我等什么？我等死！我又让乡亲沉进了白龙潭！你个畜生人在哪里”？宋檀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可是我不争气偏偏就信了你，我每天活在棍棒的阴影之下，又在宋家庄撑了三年！三年后你哥来了，告诉我你要在峡口镇结婚了！我跟你哥日赶夜赶，跑了四百多里路，磨破了鞋子，满脚都是血泡终于找到你，可是你呢？当着你岳丈和新娘的面，当着几百号乡亲的面，乱棒把我打了出来”！
“女人如衣服，你为了富贵说扔就扔我不怪你，可是你哥呢？你这个畜生，当众跟你哥割袍断义！还把他投进了大牢！你干的是人事儿吗”？说完宋檀一口血痰啐到了李万春的脸上。
李万春一抹脸抬手又是一巴掌：“贱人！你他妈有脸说我？我跟哥哥从南阳一路割麦子，省吃俭用好容易才攒下八两银子，你天天拉着我们闲逛，到处吃吃喝喝，要这要那，八两银子花的一干二净！你知道这钱干啥的不？是给我爹看病买药的救命钱！你玩儿的倒是快活！我爹死啦！我爹死啦！都是因为你，我告诉你，想当年八两银子，不光能救我爹的命！还能给我哥哥娶个媳妇！你这个贱人，我家破人亡都是你给害的”！
见宋檀面露惊愕之色，李万春恶狠狠的骂道：“那一年我们兄弟走的时候，临行前你让我争气，让我好好赚钱，说你要穿金带银，我必须高头大马，八抬大轿接你过门，给村里那帮小婊子们好好看看！这些不光我都记得，我哥也替我记着”！
说到此处，李万春也流下了眼泪，他捏了一把鼻子继续吼道：“料理完我爹的后事，我哥俩就去了宁夏当了兵，想凭着一身本事，真刀真枪杀出一片前程。我记得是万历四十五年九月，河套鞑靼犯葭州、神木，我哥俩随总兵杜文焕出征，我们斩首三十七枚，哥哥为了护我身中三箭差点死掉，可恨那哨总张二江，仗着舅舅是游击，贪墨了我俩的功劳，还差点把我打死，哥哥一怒之下杀了张二江，我这才跑回商南找你借钱救人”！
宋檀止住眼泪问道：“可是我把我爹娘的棺材本都偷出来了，银子也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李万春冷笑一声：“你是借了我银子不假，可你也好一阵冷嘲热讽，句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往人心头上扎！我是出身不好，也没什么本事，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我也习惯了！可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是，连自己的女人也鄙视我！我虽然穷，虽然没功名没地位，可是那些年，我他妈活的硬气！我心里揣着一个人，憋着一口气非要出人头地！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女人非但不理解我，不支持我，还对我好一通冷嘲热讽”！
李万春抹了一把眼泪吼道：“我告诉你，那次见过以后，你认识的李万春就死了！你的银子我一文钱没动，全都扔到黄河里！我就不信没了你，凭我我手上的刀子还救不出我哥来！万幸的是等我日赶夜赶跑回去，我哥已经让个苦行僧给救了，还教了他一身本事！可是此后的几年，我只要一闭眼，你的那张冷脸，你的甩过来的白眼，就一直在我眼前晃悠！我恨你！我更恨这个世界！是你欠我的，是这个世界也他妈欠我的”！
宋檀两眼含泪，怔怔的看着李万春狰狞扭曲到变形的脸，眼前这个人，真的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温暖的翩翩美少年，宋檀眼里滚出两行热泪：“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当年的任性，会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对不起”！
李万春淌着眼泪怒喝：“晚了！一切都晚啦！我恨你！是你这个贱人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你”！说完拾起衣服，恶狠狠的瞪了宋檀一眼，抹着眼泪夺门而去。
当晚，刘应遇一行紧赶慢赶，回到了渡口镇驿站过夜。龙骧担心玉姐儿母女，整夜扛着铁枪蹲守在门外，龙骧正在打盹儿，听见屋里玉姐在轻声唤他进去，便放下铁枪进屋点燃了油灯，玉姐儿满面通红，长袖半掩着脸小声说道：“兄弟，麻烦你帮姐把夜壶拿进来”，龙骧哦了一声，出门寻了个木桶提了进去，玉姐儿掩着脸说道：“还得麻烦你搭把手，抱我坐上去”，龙骧哦了一声上前，抱起玉姐儿放在木桶上坐稳，轻手轻脚带上门退了出去。
在驿站院外对街的房顶上趴着三个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满头绷带的牛万才扯着中间人的衣角说道：“养成大哥，你看窗户纸上的影子，龙骧这小子是不是在抱你媳妇？你媳妇还勾着他的肩膀”！蔺养成右手边男人骂道：“牛万才你他妈闭嘴，嫂子行动不便你不是不知道？你就是恨龙骧割了你的耳朵，故意挑拨离间”！说完扯着蔺养成的袖子说道：“大哥你别信他，龙骧进淅川杀白家骏，就是给老爷子和老太太报仇的，人家是义士，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下贱的事儿来”！
牛万才一翻白眼不屑的说道：“他龙骧萍水相逢，凭什么帮嫂子报仇！再说了，当时大家都只当大哥死了！我看他就是以报仇作为交换，馋嫂子的身子”!说着抬手指着窗户：“你看你看，他又抱了一次，狗东西真当我家大哥死了，如此肆无忌惮，这还抱上瘾了”！
蔺养成见龙骧熄了灯，提了木桶出来放在廊下，回身关了门又扛枪在门口蹲下。蔺养成说道：“我看龙骧这小子挺规矩的，万才你可别瞎说”！牛万才一瞪眼：“规矩？龙骧杀白家骏是报仇，上牛头岭可是抢媳妇的！他和嫂子抱头痛哭，咱们兄弟好几个可都看见了！你说嫂子还真是有手段啊！这才认识几天，就勾的龙骧一个出家人，小命都不要了，自己师姐也不管了，一门心思替嫂子卖命，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啧啧啧！嫂子真棒”！
蔺养成右手边的兄弟喝道：“牛万才，你能不能住嘴？这么说咱们嫂子合适吗”？牛万才叹了口气：“行了我不说了，我还不是怕咱大哥做了绿毛龟还不自知吗？还不是怕淅川的乡亲们，有事儿没事儿嚼咱嫂子的舌根子吗？我可不想让弟兄们在背后戳咱大哥的脊梁骨”！蔺养成咳咳嗽了一声：“别看了，我信得过你嫂子”！
蔺养成拉了牛万才和周凤梧俩兄弟一把：“咱们走吧，别误了大事儿”！牛万才一皱眉：“大哥！咱们走可以，不过我觉得，还是得留几个人盯着他们”！
蔺养成点点头：“行，你看着安排吧”！
李万春闹腾半宿直到五更天才沉沉睡去，被侍卫叫醒，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
“大哥！小钻风回来啦！正在南门外叫城，还带着钦差拖着火炮！您赶紧拿个主意吧”？李万春伸了个拦腰，慢悠悠起身：“我说你这个周清，遇上点儿事儿就慌里慌张的？我岳父呢”？
周清回道：“你问杨福全？他一大清早就去西门了，说是找刘总兵他爹借些家丁，接人去了”！李万春摇头冷笑：“老家伙就是胆儿小，四城门一关不就完了”？周清躬身问道：“您的意思，钦差大人来了不开门”？李万春切了一声：“陕西的钦差，关我河南鸟事！再说了，钦差不是让梁寿光给宰了吗？分明就是有人假冒钦差之名诈我开城！本官守土有责，岂能轻易上当”？
周清吸了一口凉气：“这样恐怕不成吧？总不能一直将人家拒之门外”！李万春一笑点头说道：“你小子这些年长进了！参政和知府大人很快就到，这城只能献给他们二位”！
这时候白粉儿端了一碗银耳汤进来，放在桌上，抬手帮李万春整理腰带：“二爷，您吃点东西再出门，别饿着肚子”！李万春回身捧着白粉儿的脸，笑着说道:“还是我家粉儿知道疼人！你乖乖在家等着，等我再回来时，就不再是一个小小的紫荆关守备了”，说完亲了白粉儿一口，带着周清便往外走。
白粉儿赶到门口，一把拉住李万春的衣袖，面露担忧之色，低头小声说道：“二爷，要不咱们还是回紫荆关吧，好好过咱们的日子”，抬眼见李万春笑着看着自己并没有生气，鼓起勇气接着说道：“咱们都是脚底的尘埃，不要总想去够天上的月亮，我只要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李万春捏着白粉儿的下巴笑道：“傻瓜，就算我命中注定是粒尘埃，我也要把天上天亮够下来送你！安心在家等着，记住了，不要去搭理姓杨的那个疯婆子”！
李万春登上南门城头，见自己另外两个手下也在，叉腰喝问：“高汝励、尹世才！你们两个，不坚守自己的岗位，跑到这里作甚”？少年白发的瘦高个尹世才脸红了一下低下了头，满脸络腮胡子的小胖子高汝励，鼓着腮帮子笑道：“大哥，长这么大，咱还没见过钦差大人长啥样，我俩过来见识见识”！
李万春见身边周清也在傻乐，指着三人笑道：“枉你们仨，还是绿林中鼎鼎大名的满天星，就这点出息？南门有我，你们赶紧去守住其它三门，只要扛过两个时辰，保管大伙儿一起升官发财”！高汝励和尹世才一听这话，兴奋的连连点头，一路小跑下城去了。
见周清愣着傻笑一动不动，李万春问道：“你咋还不去”？周清一歪脑袋笑道：“西门不是有老杨头在吗？我去干啥”？李万春四下一望附耳说道：“杨福全西跨院的几万两银子不要了吗？给参政和知府大人的礼，咱们送和杨福全送，那可是两码事儿”！
周清一听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喊了两个亲信急匆匆下城而去。
李万春来到城垛一看，噗哧就乐了，城外小钻风的人马只有五六百，一大半还是拖家带口的妇孺，一个个顶着烈日席地而坐，乱七八糟东倒西歪，还有一帮男女童子，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嬉笑打闹。最前排有四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个子最高的正是八字衙门交过手的龙骧。
刘应遇皱眉叹气：“恩公，是我高看朝廷的威信了，以为身份一亮他们自然开门”，宋康年扯着鼠须冷笑：“朝廷？如今的朝廷，在百姓眼里就是吸血的水蛭，在高门大户眼里，也不过是求名得利的工具而已！咱们降也劝了，高官厚禄也许了，号召百姓开城的箭书也射了！人家就是你开门，你能咋办”？萧云林眼尖，向城头抬手一指：“快看，有人前来说话”！
李万春一抬胳膊大声喊道：“城下哪里来的乞丐？叫城所为何事”？
宋康年认得李万春，见他喊话，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甩着大袖喊道：“李万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钦差大人拒之门外！还不快快打开城门，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李万春哈哈一笑回道：“九头虫宋康年！你们以为本官不认得你？你们这群杀官造反的草寇，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假冒钦差，分明是想诈开城门！你真以为我淅川无人乎？有我李万春在此，你们休想得逞”！
刘应遇连忙上前举起腰牌大声喊道：“李万春，鄙人刘应遇，乃陕西商雒道兵备副使！小钻和九头虫等人，已经被我招降，降表已呈送朝廷，他们如今也算朝廷的人。你速速开城，别逼的老夫参你一本”！
李万春一皱眉似乎十分诧异：“刘应遇？不是被梁寿光和过山风给杀了吗？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假冒钦差？再者说，你就算是商雒兵备道，来我淅川有何贵干？我凭什么给你开门”？
宋康年大骂：“李万春！你不要给脸不要脸！竟敢质疑朝廷钦差，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万春脸色一变大声吼道：“我朝向来一事一差，淅川无事，何来钦差？休要在此花言巧语！本官守土有责，你们要么俯首投降，要么就此散去，否则休怪本官大开杀戒”！
李万春大手一挥，城头呼啦啦伸出了六七十条火铳，齐齐对准了刘应遇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