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的衣服被撕开以后,城上城下惊叹之声不绝于耳,更有咋舌鄙视、七嘴八舌的谩骂夹杂其中,宋檀羞愤欲绝,无奈被捆住手脚勒住嘴巴,求死而不能,只能含恨闭目流泪。
刘应遇一见城头这种情况,连忙回身招呼弟兄们和流民后撤。宋康年更是拔出腰间利刃,须眉倒竖转身大骂:“不许看!多看一眼,老子便用这把妇人心,剜了你的眼珠子”!
身边一名马匪,指着城头宋檀的身子笑道:“二当家你不趁现在多看几眼?一会儿看不着了岂不可惜”?话音未落,身后的伶俐虫马世泰打马上前抬手一刀,将马匪劈翻在地,宋康年龇牙上前唰唰唰连插三刀,一抹脸上的鲜血厉声喝道:“想活命的,赶紧给老子往后撤”!见九头虫发了狠,这些马匪和流民才晓得厉害,连忙后退。
李万春见刘应遇和宋康年挥舞着刀枪,撵着手下忙不迭后撤,不禁一阵仰天长笑,低头喊道:“龙骧!你愣着干啥?你怎么不走哇?还是舍不得你这个贱货师姐”?见龙骧攥紧双拳,站在城下怒目而视,李万春回到独摇子身边,伸出舌头在宋檀脸上舔了一口,砸巴着嘴叫道:“你是不是想看的更清楚一点?爷爷我这就成全你,把她扔下城墙让你看个够”!
龙骧早已气到炸裂,双拳攥的噼啪乱响,抬头恶狠狠的死盯着李万春,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有种你扔她试试”?“李万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碎尸万断”!“识相的赶紧放人,爷爷留你一条全尸!否则你和你手下,还有这全城的百姓,一个也别想活着”!“我发誓!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李万春摊开双手,耸耸肩笑道:“爷爷我是吓大的吗?老子也是水里火里滚过多少个来回的”!“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爷爷面前耀武扬威?爷爷我杀你,如同捏死一支蚂蚁”!
说完回头瞪着宋檀,冷笑着捏着宋檀的下巴,咬牙切齿的说道:“可是我不会杀你!我要把你做成人彘!要让你活着,要让你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口水里,让你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你婊子!我要让每一个喜欢你的男人,一闭眼就是我李万春这张脸”!
龙骧怒不可遏大声骂道:“李万春!你可敢出城与我单挑!你我决一死战”?
李万春哈哈大笑,回身望着城下说道:“跟你单挑?不是我怕你,只是爷爷不屑跟你玩儿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说着抬刀指着宋檀喊道:“识相的给老子跪下就缚!否则老子卸了她的胳膊”!“我只数三下,一!二!三”!
噗通一声,龙骧虎目噙泪,咬牙切齿的跪下了!
李万春给左右使了个眼色,两名军士赤手空拳拿绳索攀进吊篮下城,把龙骧捆得结结实实吊上了城头!李万春志得意满走上前来,扯着龙骧的衣领仔细打量了一翻,摇头笑道:“好个难得的情种!跟哥哥我小时候哇,简直一模一样”!说着扯着龙骧,将他拖到独摇子面前,按跪在地上。见龙骧埋头闭目流泪,李万春掰着龙骧的下巴吼道:“抬头哇!你倒是看看呀!眼前便是你心肝宝贝儿,你怎么不敢看呀?你这个废物”!
龙骧低头闷声喝道:“放了我师姐”!“放了我师姐”!“放了我师姐,我这颗脑袋便是你的”!李万春抬脚将龙骧踹翻在地,啐了一口骂道:“我呸!你师姐我还没玩儿够!放不放人我说了算”!“你这颗脑袋已经不是你的了?还不明白吗”?
龙骧终于按耐不住怒火,歪着头看着城墙根吼道:“师姐!我对不起你,今日只有一死而已”!说话一翻身腾的站起身来,一记高鞭腿扫向了李万春!
李万春冷笑一声,嗖一下蹿上前,一肘砸中了龙骧胸膛,这一肘势大力沉,砸的龙骧连退两步。龙骧脚底下还没站稳,面门又连中了李万春三拳,打的龙骧鼻血长流。李万春跟身飞起,又是一记箍颈撞膝,结结实实砸中了龙骧的下巴,接着合身一扑,一肘扫中了龙骧的脖子,膝盖一顶将龙骧打倒在地。
李万春笑着拍了拍手,抻平衣角得意的说道:“敢跟我斗狠?爷爷我若是没两下子,梁寿光和白家骏,也不至于拿白粉儿给我下套!老子一介延安府草民,岂能在淅川做到守备”?龙骧吐了口血瞪眼吼道:“有种解开我手上绳索,你我公平的比试一场”?李万春一脸鄙视,摇头笑道:“公平?这世道有过公平么?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说话揙起衣袖,回身从军士手中接过一柄雁翎刀,笑着冲宋檀说道:“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上前揪着龙骧的头发,手腕一翻挥刀便要枭首!
正在此时,一个农家汉子挥舞着一块带血的锦缎冲上城头,嚎啕大哭:“头儿!不得了啦!出大事儿啦”!李万春一愣,直起身子举刀问道:“王兴祖!谁让你进城的?你跑这儿来干啥?出啥大事儿了”?杨福泉见到王兴祖也是一脸惊慌:“孩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转脸对李万春说道:“是我放他进城的,让他先在家里等着,莫非家里出事儿了”?
王兴祖没等跑到李万春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捧着一方锦缎嚎啕大哭:“头儿!娃娃死了”!李万春扔下龙骧,走上前揪着王兴祖的衣领吼道:“死就死了,你找我哭个什么丧”?王兴祖捶着地砖哭道:“头儿!你前脚出门,后脚娇姐儿就寻了短见!我草草埋了咱家媳妇和岳丈,连夜进城投奔你,可谁知道......”!哭着指着杨福全喊道:“谁知道他的姑娘,他的姑娘知道孩子是你的,竟活活把娃娃给摔死了”!
李万春一听这话,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木了,见王兴祖以头杵地嚎啕痛哭,瞪红了眼大声吼道:“休要诓我!孩子明明你跟娇姐哪个**的”!王兴祖将手中带血的锦缎递到李万春手中:“这是孩子的生辰八字,你自己看”!
王兴祖抹着眼泪哭道:“你跟杨老爷姑娘结婚以后,三天两头往峡口镇跑,没多久娇姐就怀上了,为了避免乡亲们说闲话,我便和娇姐做了假夫妻。这几年你官运亨通,娇姐真心替你高兴!经常对娃娃说他爹最有出息!每次你回峡口镇,娇姐都亲自下厨,拿出一家人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好东西招待你!孩子两岁半了,已经知道你是他爹,所以一见你就笑!昨天还喊了一声爹爹,头儿你怎么忘了”?
李万春听到此处,脑袋里好似响了一颗炸雷,终于意识到,昨天娃娃喊爹爹时,眼睛清清楚楚的望着自己。李万春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厉声骂道:“王兴祖,我还以为孩子在叫你!你他妈的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娇姐不让!怕耽误了你的前程”!
王兴祖抬手一指杨福全:“就是他的姑娘,摔死了你的儿子”!
李万春呆呆的看着锦缎上用鲜血写就的字迹,王兴祖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一样扎进了自己心窝子。他噗通一下软倒在地,两眼呆滞的望着手中的锦缎,往事如云烟一般,瞬间涌到眼前,娇姐的笑脸和老驿丞的泪眼,不断在眼前交织。眼泪,夺眶而出的眼泪,顺着李万春的两颊泉涌一般的滚了下来。
见李万春一副丢了三魂七魄的模样,王兴祖爬了起来,抱着李万春的膝盖哭道:“头儿!你怎了了?你醒醒呀!你这是怎么了”?杨福全听王兴祖说完,几乎就是在一瞬间白了头,苍老了十好几岁,他踉踉跄跄退到城墙边儿上,扶着城垛老泪纵横:“是我的外孙?是我的外孙?我的女儿,摔死了我的外孙”?
“天哪!这就是报应呀”!说完撩起长袍前摆,爬上了城垛,直起身子高举双臂哈哈大笑:“老天爷呀!老天爷呀!这就是我的报应呀”!笑完后,扶着大腿随着山风左摇右摆似是疯了,喃喃笑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种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老夫去也”!说完直起膝盖纵身一跃,风中飘来几声大笑,杨福全当场坠城而亡!
就在李万春失魂落魄,杨福全坠城身亡,城头军士发懵的功夫,满腔怒火的龙骧早已经翻身坐起,蹲身移步城墙根斜靠的一柄雁翎刀旁边,摸着刀刃,割断了反缚在臂膀上的绳索。不等城头的一众军士们反应过来,龙骧双目喷火,手提钢刀贴着城墙杀了过去,眨眼的功夫便解决了这帮杂鱼。
龙骧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万春,见他呆若木鸡跪在地上,对内城四处突然响起的震天杀喊之声完全置若罔闻,整个世界似乎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龙骧听见城内动静,垫脚眺望内城,远远儿看见街市上人马嘶鸣乱成一团。连忙噙钢刀在口,回身脱了外袍,割断绳索将宋檀放了下来。龙骧给宋檀披上衣服以后,这才割了封口的绳子。抬手给宋檀擦了把眼泪,见宋檀两眼通红,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嘴角还在流血,宋檀在万分惊惧羞愤之下,双唇不停的颤抖,龙骧赶紧把将宋檀抱在了怀里:“噩梦醒了,都过去了”!
宋檀挣扎开来,转着眼珠子死盯着龙骧的眼睛,见龙骧嘴角带笑,宋檀嘴角一动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推开龙骧,拔腿便往城垛跑去,宋檀半只脚踩上城垛,龙骧便追了上来,伸着脑袋侧脸笑道:“跳城吗?一起呀”?说话抬起一只脚迈上城垛,宋檀收身回来,一把将龙骧推倒在地,冲龙骧哭着吼道:“不要跟我开玩笑!我不想活啦”!龙骧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脸上泛起一丝幸福的微笑,拉着宋檀的胳膊问道:“暂去马蹬镇,归来与君同死!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宋檀一抬手抽了龙骧一巴掌,含泪咬牙怒气冲冲的骂道:“蠢货!我逗你的”!说完抓着城垛就往上爬,龙骧一把将宋檀扯了下来,大声吼道:“可是我他妈当真了”!宋檀撕扯着龙骧的胳膊,大声吼道:“你让开,我没脸见人了!我不想活了!你撒手!我不想拉你垫背”!
宋檀见挣扎不开,抓起龙骧的臂膀,照着小臂一口咬了下去。宋檀这一口咬的十分扎实,两颗小虎牙在龙骧的小臂上扎了两个眼儿,舌头上尝到血的鲜甜,龙骧依然一声不吭,宋檀忍不住抬眼去看,龙骧还是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龙骧见宋檀呆了,左手往天上指了指:“你听”?
宋檀松了口,呆呆的瞪大眼睛问道:“听什么”?龙骧笑道:“命运!是命运的声音”!说完扔下宋檀,弯腰从地上拾了柄雁翎刀,走到王文曜背后,一边儿割着绳索一边探头对宋檀说道:“挫折与磨难、屈辱和伤痛,都是命运的厚赐,背后必定深藏玄机,愿你能明察”!
王文曜从旗杆上滑了下来,四下一望,寻了一杆长枪,冲着呆坐在地的李万春大声吼道:“李万春!纳命来”!挺枪便冲了上去,王兴祖一见形势危急,连忙爬起身来推着李万春喊道:“头儿!你快走”!见李万春不动,情急之下往李万春背上一扑,用生命替李万春挡了一枪。
王文曜也被王兴祖的举动吓了一跳,当即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呆呆的站在原地。李万春被一股大力压的扑倒,挣扎着一回身,见王兴祖滚倒在地,后心咕咕冒血,显然是活不成了。李万春这才回过神来,两眼瞪得通红,抱着王兴祖的身子,握着他痛到僵直的大手,撕心裂肺的吼道:“兴祖兄弟!你这是何苦呢?何必呢”?
王兴祖身子一抽,吐了口鲜血笑道:“头儿,若没你的三丈地,我娘如今还暴尸荒野......”话没说完,脑袋一歪浑身一软咽了气。李万春一抬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仰天大叫:“老天爷呀!你欺人太甚”!骂完慢慢放下了王兴祖的身子,扶地缓缓起身,两眼喷火一身杀气,冲着王文曜吼道:“畜生!纳命来”!大踏两步上前纵身一跃,抬肘便向王文曜的天灵盖砸去。
见王文曜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龙骧快步上前,左手一把将王文曜推向一边,右后手跟上,凌空掐住了李万春的脖子,右脚上前一步,一拧腰将李万春按倒在地,龙骧冷笑一声:“世事难预料,大前天你若发了狠,今天你也不会死在我的手里”!王文曜见李万春被按倒,连忙上前,捡了一柄钢刀抬手便扎,李万春又惊又惧,脸色煞白抬手大喊:“好汉饶命”!
几乎就在李万春开口求饶的同时,龙骧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住手”!龙骧回头一看,竟是一脸惊慌失措的宋檀。就在这一霎那,龙骧的心里咯噔沉了一下,似是有一块巨石,缓缓沉入了阴冷的深海。龙骧长长吸了口气,微微愣神,又轻轻的吐了出来。龙骧站起身,双手叉腰叹了口气,歪着脑袋不知道跟谁说了句:“我们走”!
说完大步流星迈步下城,金角大王王文曜提着钢刀亦步亦趋的紧紧跟上,宋檀抱着肩膀,回头看了李万春一眼,低下头远远儿的跟了上来。
淅川城内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豫隆银号更是大火冲天。
王文曜扯着龙骧的袖子:“老大,这是咋回事,赶紧想办法救救城中的百姓吧”!龙骧冷笑一声:“活他妈该!老子不欠他们的,咱们走”!
一个白袍白巾,攥着一柄铁弓的三十七八岁的高大汉子,胯下骑着一匹白马,带着几十名骑兵在街市上纵横驰骋,身后跟着的两个头缠红巾,扛着方天画戟的彪形大汉十分显眼。王文曜抬手指着沿街抢劫的官兵说道:“这不是李万春的手下吗?合称“满天星”的周清、高汝励和尹世才三人,他们怎么会跟这帮强盗裹在一起”?
龙骧个子高又光着上身,站在城下十分显眼。他远远望见白马大汉身边,一个冲自己指指点点的汉子十分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正在纳闷的功夫,白马大汉提着大铁弓带着两名红巾力士,驱散百姓打马朝自己奔来。
龙骧一见形势不对,连忙回身招呼宋檀和王文曜躲开,却听耳后有人大喊:“龙骧兄弟!我是周凤梧呀!养家渡一别,几日不见忘了哥哥啦”!龙骧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熟的汉子,是蔺养成的兄弟,在养老汉院子见过的周凤梧。
龙骧回身一拱手,还没开口说话,白马大汉朗声笑道:“额是高迎祥!也叫高如岳!道上兄弟都叫额一声闯王!好汉你这是弄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