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点58分,就在雷声响起的5分钟之前,一辆大巴车,从北往南,在磅礴的大雨中,艰难又缓慢地穿过雨幕,冲开了那已经有几厘米深的,像铺盖在路面上的水做的薄被,时速也就是个二三十迈的样子。
这是一辆标准型的45座单层巴士,已经不算新了,在这条省城和龙城的城际路上,至少已经跑了有5年。点亮的两盏车前大灯,肯定是有年头没换过了,打出的光晕也就能照亮前方七八米的距离,屁股后面的灯也都开着,但是显得更加暗淡。
龙城和省城之间的巴士,归了包堆儿也就是6辆,每天三班对开。如果来往的人多,车上还备有20个马扎,供多出来的人坐。所以算下来可以塞下60多人。
至于维修和保养,只能在省城做,龙城没有修车的设备和配件,如果坏在半路和这里,只好请求省城用大巴车送来维修需要的东西和工具。
大巴车推进到龙城客栈刚刚过,逐渐减速,就像一只巨大的乌龟,爬行着,最终停在了王大姐的杂货铺前。雨水冲刷着车身,倒是免费洗车了。
突然,巴士的喇叭急促地响起来,短促而有力,每秒钟一次,像吹口哨一般,接连吹了将近半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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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陆续续地,从各个小店里探出来不少脑袋,像夫妻俩和背大包的小伙子,从王大姐的店里,伸出了头。
在陈大叔店里吃面的中年人,也急忙丢下还没吃完的面碗,快步走到店门口。其他的人也散落在这条街的不同门脸里,此时都像乌龟般探出头来。
好笑的是,所有人都只是在观望,因为雨势太大了,而站前街的店铺,一律没有遮雨的防护蓬,有人打着伞尝试着出来,但很快又缩回去了。
现在的雨势,像水帘洞的门脸一样,雨水都已连成了线。从近乎垂直的雨线可以判断,风倒是见小了。
几盏昏黄的路灯照耀着站前街,再加上四盏车灯,在水雾的遮挡下,路面是完全看不清的,所有的光亮几乎都集中在大巴车周围。喇叭声早已停止,除了大雨击打地面的淋浴声,街上一片清凉刺骨的寒意。
大巴司机从左侧打开了车门,接着伸出了一只拿着伞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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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右手的帮助下,伞撑开了,但这把伞对于这场雨来说,还是不足斤两。在瞬间的水弹冲击下,歪歪斜斜地,就是掰不直。
司机嘟囔着,把车门全部打开,人从车上直接跳了出来。经过几番努力,终于把伞搞成了正常的角度。然后人来到车正前几米的地方。在车大灯的映照下,仿佛是一出默剧正要开演。
人们都看着他,他张开嘴,似乎要喊话,但随即摇了摇头,又返身绕回到车门那里,只见他在座位下掏了几把,拿出了一样东西。再次回到舞台后,大家发现他手上的伞似乎举高了一些,司机的左手在高处较着劲,右手拿着那样东西,同时把着伞把,慢慢地举到了嘴边。
就在这时,南方的天空瞬间点亮,闪电的能量十足,把舞台包括街道打成了一片白色,大家才发现司机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喇叭。
紧接着,一阵霹雳大雷,从远方的天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来到了眼前,勃发的声波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人们赶紧捂住了耳朵,还有的紧往后缩,司机也是手忙脚乱,打着伞蹲下身躯,躲避着响雷的冲击。
街边不多的几棵杨树,战栗着,街道上门窗拍击和晃动的声音响成了一片,雨水似乎也为之一瞬间滞停。大雷过后是一片沉闷的小雷,此起彼伏,大约有一分钟左右,才逐渐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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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不打雷了,司机又挺直身体,对着口边的喇叭用力喊话:“坐班车的同志,坐班车的同志,刚刚接到省城的电话,因为暴雨,出于安全考虑,今天的晚班车取消,今天的晚班车取消,有回省城的同志,明天早上八点钟等进一步通知。”
虽然雨声不小,大家居然听得很是清晰,显然司机师傅的肺活量不小。
隔了一阵,又喊一遍。直到喊完三遍,司机才快步走回大巴,好不容易把伞收了,使劲带上了车门。只见大巴车又开始启动,低速前行,继续往南开到上车处,再经过几番进退的挣扎,车头调了回来。
6点10分,大巴车,把尾灯灭了,比原先快了些,直直地往北,就这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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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抛弃的乘客们,不觉都咒骂起天气。
对面快餐店里那三个矿工,大声商量着什么,两个伙计站在一起,对面是小头目,看上去好像在争吵。
背包的小伙子在王大姐店门口,看着天发呆,一声不响,可能在思考着怎么办。
店里的夫妻俩,在早秋雨大的微寒中,面对面倚在一起,互相搂着腰,窃窃私语,男士在说着什么,女士先是摇头,然后又频频点头,俩人艰难地撑着伞,跑着到了对面那所家常菜馆,在这条街上,也就是那个店的店面还干净些。
陈大叔店里的胖子,在门口连连摇头,像个拨浪鼓一般。然后走回来,陈大叔说:“您这碗面12块。”胖子盯着大叔看了几秒钟,然后施施然又坐回座位,微笑着说:“再来碗排骨面,一瓶啤酒。多放排骨哈,我多给你十块钱!”
陈大叔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些腻烦。
王大姐见小伙子一直在门口发呆,就安慰说:“这大雨,肯定是走不了啊。你在这边有亲戚吗?要没地方去,可以住北面那个旅馆。”
小伙子没说话,只轻轻摆首,随即转过头来问:“您这店里有结实些的好伞吗?”
大姐笑了:“有呢,杭州的天堂伞,加厚加宽的硬绸面儿,纯钢骨架,正经货,就是贵些,100。”
小伙子说:“便宜点儿,我买一把。”
“再便宜也要95,这个上价儿就贵”
“60。”
“不行不行,那赔了”
几经推敲,才议定在85。
小伙子打着新伞,出店往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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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云真是被刚才的巨雷吓到了,惊魂未定。启动了吧台的电脑,准备安慰一下自己,最近她迷上了开心网,玩得很是投入。
王大姐看看确实没人来了,准备关门收摊子。到了门口,探身看了看,北面那颗最粗的杨树,她看看树顶上的大鸟窝,心想:这么响的雷,鸟都要被吓死了吧。
陈大叔一边下面条,一边嘴里嘟囔:”死胖子,还不走,你再一根一根吃面,叫你让面条呛死。“看看胖子正看手机,悄悄往放好汤的面碗里吐了两口口水,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与此同时,其他的几位没走成的乘客都在餐馆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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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的门铃,发出几声叮当的清脆声音,张秀云心想:来了。她停下鼠标,抬起头,见一个人正推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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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