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方甚不由得自嘲:自己到底是阅历有些少了,单就由现在这些看来,自己从前所了解的,再加上一路上房镓告知的内容,在开节王面前还是有些不足。
在这样的实力下,丝毫不把自己“父母”那样的死士当回事也就很正常了。
一想到这个,方甚的神色便迅速黯淡了下去。
“回府”,对着房镓吩咐了一声,随即,几乎赶上一只小规模军队的黑甲护卫,迅速围拢在马车周围,列成了一个规整的队伍。
“殿下!殿下!”
正当方甚转身进入马车之时,远处跑来一个身穿下人衣服的家丁。
“殿下,小人房成,是王府派来专门服侍殿下您的。”这自称房成的家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双手托上来一个托盘,同时眼巴巴的看着他。
方甚揭开其上的盖子,一眼望去,各种吃食应有尽有,还有几个精美的酒壶,看起来十分丰富。
“殿下,您一路奔波辛苦了,这是小人在城中为您置办的,从这里回府还有段路程,您请先用膳吧。”这个叫做房成的家丁面对着比自己还小些的方甚,恭敬的态度一览无余。
这人的服饰虽然是下人样式,但衣料却十分高级。现在面对着自己,躬着腰低着头,脸上全是恭顺之色。方甚一边接过他所呈之物,一边打量着他。
“嗯,辛苦你了。”方甚说了一句,就进了马车里。透过帘子与马车之间的缝隙,却看到,那房成又拿出了不知什么,也是客气地递给了驾车的房镓。
“这人倒会做人。”方甚这样想着,伺候自己精心,还不忘与同事搞好关系。
“同事”,方甚不由得又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词汇而无语。
一进城中,气氛立即不同了,以繁华程度而言,即使是刚进城门的这块地方,比之夜俗城的中心地带都不妨多让。方甚的目光几乎是立即就聚集在了一座大酒楼上。
“迎朋楼”
见他目光定格在那里,房成忙出言为他解释道:“殿下,这迎朋楼在京城规模不算大,但借着天然的位置优势,客流量却是极其可观,连很多豪门子弟都常常光顾,小人为您所备酒食便是出自此处。”
方甚这才惊觉,这庞大的阵仗早已吸引了大量的目光,酒楼上的人,或跑出来,或凭窗而望,都为了一睹被众星捧月自己的真容。
他心中暗笑不已,原以为自己是乡下人进了京城,现在倒像是自己一个京城人进了乡下,引来人们的阵阵围观。
忽的,方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问随从的房成道:“定京诸门中东门最为繁华吗?”
房成略一思索,便回答道:“回殿下,定京处于易国北部,直据北燕,因而北门常为军队出入,荒凉不已,西门南门略好些,但比起东门来还是差了不止一筹,其他的小门则更不必说。”
“那这么说来,东门的人一向最多了?”
“回殿下,自然如此。”
方甚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坐进了马车里,再不向外看。
马车摇摇晃晃,行走在首都定京的通衢大道上。而方甚就如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一样,坐在车中,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理。
且不说他的视觉听觉一向异于常人,此时便是一个普通人坐在车中,也必然能听得出外面的一片嘈杂声,不用想,自己这么大的阵仗必然令人瞩目。
他暗自思量,派出这么大的阵仗前来,与其说是保护自己,倒不如说是摆谱,或说是向外界传达着什么。不走南门,而绕从东门进入,就是要广而告之。
毕竟,若是有人要威胁自己,从越州到定京之间这么长的路程,即使中间绕了道,明里暗里的有心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会反而到了京城再对他动手。
尽管方甚有每到一个地方,就先观察外部环境的习惯,但此时他还是认为相对于观察定京的环境,自己坐在车里隐藏好自己更能使他安心。
想通这些,方甚干脆闭目养神起来,脑中也得以整理着一路上房镓告诉他的信息,以及自己从前所知道的一些东西。
……——……——……——……——
开节王!
对于这个国家而言,无论是从前的易国,还是现在的大易人民联邦共和国,如同山一样高,海一样深的封号,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前易国,景明元年,不及而立就以科举探花入仕。思想激进,力图改革,刚好与当时锐意进取的大易朝中宗皇帝不谋而合,因而很快被拔擢到中枢机构任职。
加之其能力出众,改革成果显著,因此中宗皇帝不仅没有按照惯例将之京官外调,反而一路升迁,仅仅在五六年后,虽无宰相之名,却已行宰相之实。
至景明七年,不到十年的改革下来,尽管国家还未能真正实现史无前例的强盛,但各个方面已经呈现出蓬勃发展的景象,易国的发展显然迈入了一条快车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即使最久,易国也可以在二十年内拥有绝对碾压其他政权的国力,进而横扫宇内,定鼎八方,一举结束近百年的乱局。
但问题也在此时出现:多年以来,房达始终掌控着最高的行政权力。共苦时,这是一种责任;同甘时,却是一种威胁。
他的权势在此时达到了顶峰,而年龄却还不到四十,正是一个男人一生之中,精力最为旺盛的时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将要爆发一场君臣激斗,易国也要掀起一场巨大的震动时,房达却激流勇退,主动削去自己的大半权力,在正值壮年的时候退居二线。
而皇帝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对于一个又聪明又有功绩的臣子,给予怎样的奖赏都是不过分的。因此便赐予了他皇族之外的最高荣誉——封王。
“开节”二字,就是在在他改革的重点——开源节流之中取得。
依照前易国制度:单字为亲王,二字为郡王。只有少部分极其尊贵的嫡亲皇子才能获封亲王,而郡王虽然品级略低,但在房达之前也从未授予外姓之人。
如果就这样结束,那么房达也就会成为一个仅仅掌些象征性的权力,也没有封地,只有荣誉称号的王爷了。不出意外的话,多少年后,易国统一天下之时,他的名字也会出现大易朝开国元勋的名单上,排名应该还会十分靠前。但说到底,他在历史上尽情挥洒的时代也就到此结束了。
然而他的戏份却偏偏没有这么容易谢幕。
景明八年,易中宗驾崩,之后,一场更大的、更深层次的变革来临了。经历一段时期的动荡后,新旧两派的斗争以革新派的胜利而告终。大易人民联邦共和国建立,改年号为公元纪年,所有的血缘政治都被废止,封建残余被严厉打压,所有的皇族:亲王、郡王、公侯的封地或被蚕食,或被鲸吞。
一时间,皇族败落,血脉星散。而在这个过程中,开节郡王房达一直低调自保。
这样一来,当踌躇满志的革新派们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斗败了根深蒂固的皇族,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转过头来,却发现在自己身后的角落里还窝着这样一尊巨擎——与自己相比,多少年的政治生涯让他资历深厚;与皇族相比,他的功劳是实打实刻在每个人心中的;与朝臣相比,他的爵位又是最高的。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且不说在与皇族激烈的斗争后,革新派已是元气大伤,无法再有大的动作,就是他们最为鼎盛之时,也不见得能吃定这位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