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打生下来起就有义务为社会做贡献,自杀是一种特别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们不能逃避的事情有很多......”
“那么对于我们而言,感恩父母,孝敬师长,好好学习为国争光就是我们当下能对社会做出的最大贡献,我们需要以此来证明我们的社会责任感。”空气冰冷,礼堂内,台上“80年代音质”的麦克风传出声音,在空中回响,与门外的雨声交杂错乱,在台上演讲的那名同学。敷衍而生硬的目光中交杂错乱,又返还到台下诸位听众的耳中。
生命,分量是多么沉重,台上的人尬的要命,台下的人嬉笑打闹,最前排的老师昏昏欲睡,各自敷衍着。
“社会责任感?”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尴尬,台上的人不用再唱独角戏了。
“以上所述,大致内容就是:每个人在生下来的时候就决定了你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你自己是没有权利选择被诞生的,但是你只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你就不能自己选择离开或留下。
简单地说,你被生下来是没有权利,而且你连死的权利都没有,自杀是罪孽,自残也是。”
“佛说:自杀者,不入轮回。”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随意毁伤。”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实在觉得人间不值得,那又何必再走一遭呢?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这是我们能决定要不要吗?人间险恶,宁可不来。
我并不是传播负能量,世界的确很美好,但是我觉得如果熬不过去就不熬了吧,有句话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既然讲到义务,那肯定所有人都知道权利和义务是相等的,你承担义务,自然也有享受权利的资格,被生下来是我的义务,但死的权利,为什么。不能选择是否出生是,因为那时我们还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没有思想,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但是既然这个世界给了我们生命,那就要对我们负责,我们养成了怎样的思想,最终是怎样的结局,并不是我们个人能决定的,而是这个环境养成的。
地球少了你一个人不会不转,你又何苦做一个连生死都由别人决定的玩物呢?何必呀?人生在世,还是不要把自己搞那么累吧。”
朱逸的这段话,至今还在步晓煜的耳畔回响,那年,她们12岁多,小孩子说的话不可信的。
天色比较黑,夏子熙并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只听见极力掩饰的微弱抽泣声,过了一会儿又像是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泣不成声”。
“不可能吧?”张珈伊十分惊诧。
“她怎么可能哭得这么狼狈?”
“过去看看。”广场对面是医院,夏子熙左顾右盼一会,将张珈伊的手揣进臂弯,一路小跑过了马路,夏子熙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
“你怎么了?”夏子熙关切地问道。
朱逸抿了抿嘴唇,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里,“没事。”
“真没事吗?”张珈伊又问了一遍。
“真没事。”朱逸的嗓音沙哑,声音压的很低。
“生病了吗?生病就不要穿这么少了。”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朱逸深吸一口气,又抿了抿嘴唇,顿了顿,突然抬起头,迷人的桃花眼布满猩红,下眼睑浮肿,卧蚕更加明显了;眼泪于眼眶不停打转,鼻子也酸的发红;嘴角趔出一个可怖的弧度,不知是哭是笑;泪水滋润着,肤色惨白,被泪水打湿的几缕发丝凌乱张狂地贴在脸上——像是一双魔鬼的爪子从背后的爱抚。
“我说了没事了!”声音渐渐上扬,“我生不生病关你什么事?!你管我?!”朱逸几乎是喊出来的,即便夏子熙不断安抚,张珈伊也不甘示弱。
“都是同学,关心一下你而已,”张嘴炮怎么能咽得下去这口气。
“神经病吧?!你以为你是谁啊?要不是子熙硬拽我你以为谁愿意理你呢……”突然,张珈伊的目光落到了朱逸手中的那张纸上——那张可怜的纸布满不同程度的凌乱折痕,一看就知道是反复揉蔺了无数次的。
“靠!你还真有病!”张珈伊瞪大眼睛,朱逸下意识地将那病历的手往身后背。
智商为零情商为负的张傻逼还在继续找事儿:“什么病吖?”
“......要你管。”朱逸的声音压得很低,交错狂乱的发丝更添魅惑,转身就走,而她苦涩的泪痕则在夏子熙心中掀起了波澜。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所谓众星拱月,不过是渺小的星辰没了月亮便失去光彩,可玉盘似的月亮没有星星的杂乱反而孤高清雅;然而月量若是没有了太阳,也不过是一片影子,太阳之所以能够如此夺目耀眼,也不过是因为在日看不见的星星默默围护。
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还未消融的残雪渐渐结冻,星星点点的人影皆被风折磨地狼狈不堪,即使这样,那些人依旧漫步其中,因为他们知道,有一种信念支撑着自己走下去、他们相信一直走,终会到达自己心里面目的地,此时,这段旅程被称为......
“回家。”
夏子熙和张珈伊走进了电梯,在叮咚一声后,住在六楼的张珈伊下了电梯,只剩夏子熙一人不知所措的滞留。
七楼,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夏子熙慵懒地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红扑扑的脸蛋儿,简单爽朗的寸头,学着大人的样子,不停地刷着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夏子熙使了个眼神,“妈妈在家吗?”
“在,姐,你完了。”
“夏璇!”夏子熙狠狠一皱眉头,弟弟夏璇讷讷然不说话了。
夏子熙轻轻地迈入门中,卸下背包,放在进门处有些掉漆的鞋柜上,倒手关门。
屋子里暗的很,没人出声,女人瘫坐在沙发上,夏子熙和夏璇大眼瞪小眼,感觉被一股“冷空气”包围了,谁都不敢先出声,“啪”,这一声十分明显,甚至还能听见丝丝回音,风声是除此之外唯一的动静。
夏子熙摁开灯,屋里有了光,“妈,我回来了。”
闫老师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你还知道回来啊?”
“妈我错了。”夏子熙没多说什么。
闫老师拍了一下桌子,夏子熙懵然一颤,扶了扶眼镜。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闫老师站了起来,“你出去这么久我都不知道!”
“对不起。”夏子熙表面心平气和。
闫老师咄咄逼人,“对不起有什么用?!”
“我不是前两天就跟你说了吗?那我......”
“我同意了吗?!”闫老师打断夏子熙说话。
夏子熙泄了一口气,“那你要这样的话我们还能好好说话吗?我说什么你都不同意。”
“怎么就不同意了,哦你背着我偷偷跑出去玩你还有理啦!?”闫老师步步紧逼,“你过来。”
夏子熙往前移了几步,停住了,闫老师慢慢逼近,她本能反应往后退了半脚。
“你知道现在竞争有多激烈吗?”闫老师犀利的眼神落在她额头上,夏璇快走几步回了房间,拖鞋在木地板上摩挲,发出“梭梭”声。“初二了,再过一年就要中考。不能再像小学时候那样光玩了!”
“你到底懂不懂啊你。”闫老师伸出手指戳着夏子熙的胸口,护心骨处传来一阵剧痛,夏子熙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我怎么就......”夏子熙抽泣两声。
“我怎么就光玩儿了?”
又回过神来,缓缓道:“妈,让你担心是我不对。”好吧,认怂了。
“但是咱能不能不要翻旧账?”
“妈你说话能不那么伤人吗?六年级我有一天好好玩过吗?你说了好好学习,上个好初中就可以轻松两年的。”夏子熙强忍着眼泪,闫老师却继续当“仁”不让。
“那你这不是玩了一年半了吗?”这话倒是真,夏子熙在刚开学的时候并没怎么用功——至少比六年级的时候是轻松多了。
“我就是想放松一下很难吗?”夏子熙的泪水似星辰大海眼框中打转,趁的她霾黑的眼睛更加水灵通透。
你眼中有星辰大海,星辰大海皆不如你。
那边,张珈伊推门进来,换上拖鞋,奶奶不在家,爸妈就更不可能了,自己换衣服,自己放水洗澡,在浴缸里,温和的水软的不能再软了,空气中氤氲着暖晕,爱抚着她疲惫的身躯,垂着眼帘,晃晃悠悠地抬起手臂,在身上抹着白色的沐浴露,一会又把身子埋进水里,清澈的水顿时像是起了雾霾的天空,白茫茫灰蒙蒙了,泛起阵阵涟漪,将她拖入了温柔乡,迷朦中,依稀映出那天栽在那人怀里时......洁白的衣服,温热的胸口,柔顺的发丝大片的漆黑溶着稀薄的闷棕......
洗完澡出来,刚开门,一阵寒气袭来,十分勉强的走进房间,一头栽在床上。
反观夏子熙那里,依旧激烈,闫老师越说越激动,反正就是不停的翻旧账,她不想听,迷迷糊糊中,一句话刺痛了她。
“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闫老师只管怒吼。
“我怎么了?你和我爸又不陪我那我自己出去还不行了吗?”夏子熙从前面的委屈衍生出了稍纵即逝的愤怒。
“你......”闫老师被吓到了,说不出话。
“你一个小孩儿有什么好累的?!”
“妈,是我不对,行了吧?”夏子熙的语气尽量恢复了之前的心平气和,但因为“演技”不够,所以满脸牵强。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种乏味又没用的争吵,最后,两个人都没有力气再争了。
“知道错了吗?”闫老师语气平缓多了。
“嗯。”夏子熙也不再据理力争,只是撂下一句“我出去买点东西。”就跑出门去——她这人什么都好,平时温柔的像一只小猫。
可越温柔的人越危险,像张佳伊那样时不时就会爆一下子的那种顶多算个炮仗,夏子熙那种......深海鱼雷。
风已经不算很大了,夜空中还是那么空旷,富人区的绿化都很好,而且“地广人稀”,到了晚上除了满楼的灯火之外也没有什么生机。
九曲十八弯的英伦风建筑布局加上朝十九世纪看齐不中不西瞎复古的水榭亭台错落分布,时不时就不知道为啥冒出来但是就是有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有的是楼梯有的是草坪上铺的石级之类的台阶数不胜数......乱,就是乱。
呼——
不管怎样,反正就是有种古堡探秘的感觉。
天很黑,点点灯火将夜空烧出几个小窟窿,夏子熙不想说话,双手揣在兜里,走到坐在长椅上坐下,把头埋环抱着的臂弯里,连星星都不愿意理她。
就这样吧,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在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嗡嗡、嗡嗡”电话铃声响起,夏子熙没有抬头,肩膀抽动着,衣服摩擦发出的梭梭声与飕飕风声、行人的脚步声混在一起,节奏混乱,音质浑钝、形成一种古怪的音乐,刺痛她的耳朵。
几双眼睛投来异样的目光,偶尔还有“啧啧”几声。
无所谓。
突然,一个脚步声向自己逼近,夏子熙微微偏头,泪眼婆娑中,一个身影如光般涌进她的世界。
“怎么了?”一个细腻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像疑问,反而是那种安慰的感觉。
朱逸戴着无线耳机,手里拿着手机,连着充电宝,坐到夏子熙旁边。
“这首歌还不错,一起听啊。”夏子熙本想拒绝,话刚到嘴边,朱逸还没等她反应便将耳机塞到了夏子熙耳朵里。
——降噪模式开启。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多听听歌,降噪一开,仿佛全世界只有你自己。
一阵熟悉的前奏响起,接着就是温柔的男声。
——当我的笑灿烂像阳光,
——当我的梦做的够漂亮,
——这世界才为我鼓掌,
——只有你担心我受伤。
“你也喜欢TF Boys?”夏子熙问道。
朱逸还在专心听歌,“昂?”
“嗯。”她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其实这首歌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了。”
“不过我很喜欢,”夏子熙接了下去:“你也是?”
朱逸点了点头。
“为什么?”夏子熙吸了吸鼻子,身体前倾,转头超朱逸看去,朱逸目视前方,粉唇轻抿,忽一抬眸,“你呢?”
夏子熙又把头转了过来,看着地上的几只小虫,半晌,答道:“我觉着这个歌词不错。”
“是啊。”朱逸抬头仰望天空,没有星星,不过星星有没有都不重要,它不像月亮:天上就你最亮。星星嘛,多一颗少一颗也无所谓。
“所有人都在教你怎么怎么样,把你当成一个包袱,什么要求都往你身上塞。”
“要求你优秀,要求你完美,你做到一种,还有千百种等着你。”
“你也感同身受吧。”朱逸看向夏子熙,脸上浮漾着些许微笑,眼眸中尽是怜爱之情,不知怎的,又有些讥讽。
“谁说不是呢?”夏子熙哀叹着。
“好在,歌里有个理解你的人,她欣赏你的不完美。”夏子熙又道。
朱逸笑了几声,摇了摇头。
夏子熙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你找到了吗?”朱逸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解。
“好吧。”夏子熙摊了摊手,其实她还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确实没找到,所以刚刚的思绪万千又戛然而止了。
“其实有时候吧,我觉得挺奇怪的,那些说爱你的人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褒义词都强加在你身上。”朱逸又一次打碎了寂静。
“就像是在P图的时候,这儿修修,那磨磨,到最后,都看出来原图是什么样子了。”看来这孩子对P图挺有经验。
“那的确很美,但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