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山道一路前行，走不多远便见了城市的样子。
确实是朝歌无疑。
卫国的女孩子笑妍明媚，看来十分开怀。三三两两跑来掩口灿笑着往极乐怀里塞花。初春乍暖，柳眼杏腮，正是美好的时候。
这都市也曾是商朝的旧都，历经数百年，仍有断壁残垣在城市乡野间零落地立着。有一种莫名悲凉的气势，与卫国这明媚柔和的风气格格不入。
偶尔也会有红着脸的少年，喝着歌给我递果子。
我有种杂耍卖艺的感觉，进城走不多远我便抱了半怀果子，回头看极乐已经是捧了一把花束，一脸莫名其妙手足无措的样子。
“女孩子们好看吗？”我笑着问极乐。
“啊？”他从挡脸的花束旁边歪过头，一脸莫名所以然。
“我早听说卫国民风开放，今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拎出一个看来香甜可口的，递给极乐，余下的放进兜子里，又从极乐手里捧过半束花来，“你晓得送你这花是什么意思吗？”
他接过果子：“鸟族常常喜欢衔枝筑窝，窝筑的好看，便容易得到青眯，想来这给了这么多枝桠花朵，是一个意思吧。”
我哈哈笑道：“没错。是这个理。你倒是不傻嘛。”
我看着朵朵灿烂夺目的花儿，撞撞他：“极乐可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在我以为他又要选择性无视我的时候，忽然听到他说：“算有一个吧。只是地位有些悬殊。”
“那怕什么，我们极乐这么英气非凡，假以时日时也必然是极乐鸟族中的英雄少年。我不信哪个女孩儿看不出来。”
极乐理了理手里的花束，递给路边一个蹦蹦跳跳卖花的小姑娘，对着我露出浅浅的笑意：“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有一日，她眼里能看到我就好了。”
极乐是不常这样笑的，看着他这百年冰山嘴角上扬，虽然只是很浅的，仍然觉得像春暖破冰，百鸟朝凤。
做鸟儿的优雅气质真是难以比拟啊。
我有点嫉妒得想，不知道下辈子有没有机会生作一个鸟妖。
卫国的陵墓并不在城中。
我们自西门入城，沿路打听，才知道卫国公族的墓室都建在城外偏南一隅的郊区。虽然看守不多，但是都密封在土丘之下，机关重重。
嘿，也是没想到，还有当盗墓贼的这一天。只盼能顺手挖点宝贝吧。
卫国公族的的墓葬都连在一处，皇帝的占着风水最好的几处大丘。宣姜按说本来应该与卫宣公葬在一处，但因为改嫁了卫昭伯，便与卫昭伯葬在了一处。更因为后来两个儿子都先后当了皇帝，还硬生生把卫昭伯的的规格提高到了皇帝墓葬的标准。
我们四围打量了一下，防卫果然严格。即使已经入夜警戒依然不减。
宣姜在卫国的地位可见一般。
“若是用幻术，困住他们三刻还是不成问题的。”极乐轻轻说道。
“慢着。让我想想。”我又仔细想了想周围的排布，“卫国不重兵，不太可能在排布太多的守卫的。一定哪里有空子。”
“我再看看。”极乐化为原形，飞出去盘旋了一圈，扑愣着翅膀又化为人形，“皇陵的门口守卫都不少。”
“那卫伋的墓呢？”我问。
“那里防卫倒是松散些，离得也不远。”
“走，先进去那里。”
“不是要去找宣姜的墓吗？”极乐迷惑了。
我一边小心地绕开巡逻的兵士，一边说：“我只是猜，卫昭伯和卫伋是同宗兄弟，按道理说离得不会太远。宣姜又死在卫昭伯后面，若是想对陵墓做什么改动是完全有机会的。”
“你该不会觉得宣姜会……”极乐猜到了我的想法，但他大概觉得太匪夷所思，并没有说出后半句。
“宣姜宁可化成厉鬼，也要追随在已经转世的栾盈身旁。执念不是一般得深。”我小声说，“皇族大多耗费数年甚至几十年心力，也要给自己建造这地下宫殿。穷天下之庄严，集人间之幻丽。就是因为人族深深迷恋着死后的世界。”我笃定地说，“凭女人的直觉，宣姜一定会做些什么的。”
“这么大动干戈，值得么……”极乐喃喃道。
“不值得。”我想也没想，顺口应道，一个没留意突然撞到了极乐的身上。谁料想，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极乐转过身，黑暗里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都透着困惑：“不值得？既然不值得那又是为什么？”
我揉了揉头，这么猛地撞到他的锁骨，还是硬梆梆得疼。他却像没感觉似的，黑暗里站得直挺挺地，很专注地等着我的回答。
极乐有时候就是一根筋得单纯又执拗，一个问题想不明白的时候，不管手边什么事情都会停下来，一定先把这个问题的牛角尖钻清楚。
“极乐啊，”我两手扶着他的肩，本想用一个语重心长的姿态，但手伸出去才发现极乐比我高许多，这样子实在有些滑稽。此时若伸手回来又显得尴尬，幸好极乐并没发现我内心在纠结仪态，只是耐心又专注地等着我说话。
“嫁得良人，白首到老本来就是世俗给女子的幻象。其实相遇相知已是不易，相守更要看机缘了。世俗定下这幻象，不过是想让女子心甘情愿地服从这礼俗，乖乖为家族香火生儿育女延续香火。这执念太深，以至于她觉得这辈子只有这一件事才有意义。所以才不能承受失去之痛。
极乐，以后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若是知道你的好，那是极好。可是若她辜负了你，你哭便哭，闹便闹，但是抬头一定要往前看。世间万象，异彩纷呈。若是被执念操纵，不管是人，是妖，还是鬼，与飞头蛮又有何异？”
我拍拍他：“走啦走啦。”突然想想说这些是不是太打击他，又回头冲他眨眨眼睛，“但是我觉得，你心仪的姑娘如果不是眼瞎当不至于。等从卫国回去，我帮你一起出出主意，会会她如何？”
“还是快进去吧。”极乐愣了愣，匆匆应道，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又开启了无情模式，
我们两个便继续前行。
卫伋的墓好进很多。他死得突然，又是在王室了权力纷争中。所以墓并没有皇室那么奢华。后来虽然有加以修葺，但终归在一开始的架构上就差一个层次。
我们很快就找到入口，在旁侧连挖带轰地，很快打出一个通道。不得不说极乐的法术真是很过硬，这娴熟利索的执行，简直就是妖界楷模。
卫伋啊，你可千万别怪我拆了你的墓。这还不是为了替你的转世栾盈消灾消难。
进到墓道中，里面倒是朴素了不少，沿着甬道走到尽头，便看到一个孤零零地棺木停在正中。
两侧还有几个对称的小道，大约也是通向一些小屋子的陪葬品。
我径直走过去。依次用火折子点燃墓室里的几处壁灯，里面的灯油意外得还很充足。再顺着灯光一一瞧去，发现这墓室里虽然格局简单了些，却并不简陋。从棺木到墙壁，都雕着极素雅的花纹。
棺木上还放在一束花，已经枯槁成灰了。轻轻一碰便四散开来。
“呀，不好！”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忘了把羽箭放出去了。这下子我们虽然来了这里，夏夏却不在。这样也没办法看到他们前世的记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