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没客气。
他一身衣袍倒不像皇室中人,像个普通官宦人臣子弟,不知道以为他是质朴平易近人,知道的,才明白,这位皇子是多不像一个皇子。
他没有母族扶持,父皇忌惮,皇后将他错认是杀子仇人,明里暗里都在对皇上下眼药,远离他,让太后也不得不疏离他一些,让朝臣抓他把柄。
四皇子处处打压,让他连朝堂也没能再进。
说回来,也不过是谢家谨小慎微,实在苟活,不得罪任何一方重权。
他是想求娶谢娴玉为皇子妃,让谢家以此扶持,虽是真与皇位无缘,却真不想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
怎么说他也是个流着皇帝血脉的皇子,谁心无傲气。
“谢二姑娘说笑了,我等在宫中是何境况……谈不上什么珍物好茶。倒是阁老,如今位高权重,竟还如此简洁清廉,是我等要学习之榜样。”
二皇子坐在正中,谢荣博坐在他的左手下,沈从玉就站在谢荣博身后。
谢荣博尴尬地扯着脸皮笑,实在不想跟他多言语。“殿下何出此言?殿下也是人中龙凤,有仕杰出,是皇上的子嗣,是菏国的二皇子殿下,不论二皇子在宫中是何等境况,您依旧是皇上,菏国的二皇子,老臣不过也是循他日忠臣诚仆,谈不上什么简洁清廉。”
此话一出,二皇子邹步云就知道,谢家这是要装着不懂了。
他都卸下这一身皇子的傲骨来倾苦楚,让谢荣博明白他如今情境事态,不说嫁不嫁什么谢娴玉,总是助他成一事也好,却还没说明,就被呛了回去。
谢荣博心知这个人物不能过多交涉,左右也找不到脱身的办法。
“阁老说笑了。谢家何等做派,不论朝中还是坊间,都是知晓的。只是……我等如今也是沦为笑柄,朝中坊间……可没有阁老这样好名声。”邹步云已经没有了来时的那样好耐心,还想慢慢打通谢家这一条路。
他今日穿的,戴的,不过都是好多年前忠王府还在的时候父皇赏赐的旧衣料做的衣裳了,每月份例都被扣下大半,到他手里的,也只剩一点点。
从前皇后还算忌惮他,顾忌忠王府这一茬,安插了不少眼线在他身边,即便都是皇后的人,他也算是有宫女太监侍候,过得还像个样。
现在皇后是连眼线都不屑安插了,像是已经不把这粒沙子当回事了,如今他的府中,竟是连伺候的人都不齐全了。
他岂敢去买奴仆?父皇眼中的他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人了,若非他身上还流着父皇的血脉,每日战战兢兢,提心吊胆谨小慎微,没有落下把柄在邹立直手中,让他有在父皇面前状告他的把柄,或许此刻,他要么已经暴毙,要么……早就分配边疆,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采买奴仆,会被状告招兵买马。
其实邹步云知道自己父皇不会相信他会去招兵买马,只是为什么一定会信,这个原因他已经不想再在脑海中盘亘了。
他的日子,比这随风摇曳的阁老府,要难过得多。
谢荣博还是想把这件事圆润地糊弄过去,就当不知道他的意思。
可是邹步云心里清楚,若不逼他一把,可是连这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殿下,臣”
“阁老不必想些有的没的措辞将此事匀过去。我来此是何意相比阁老心里明白。我亦不想把话拿到明面上来讲,阁老……你可知我的意思?”邹步云应该是随了那舞姬的美貌,眉宇间的英气没有大皇子和四皇子那样盛,反而要多些柔和,若不是他随皇上的眼睛鼻子嘴巴……眉宇柔和,眼中比皇上要软和的神色,还有要比各个皇兄弟要瘦小的身体,恐怕皇上还会怀疑他的身世。
谢荣博没想到他这样就把事情明目张胆地说了出来,眉间和眼眸凝聚了些许浓重的神色。
他只是怕连累了谢娴玉。
谢荣博伸手去拉着谢娴玉的胳膊,想让她离开。“娴玉……你先回去休息。”
邹步云当然不会让谢娴玉就这样离开。
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处境,以谢家这样忠义重感情的命脉,必然会劝服谢荣博。
“我看二姑娘还是可以坐着听完的,不必急着离去。我哪儿多的是曾经忠王府留上好补品补药,想来不会亏了二姑娘的身子。”邹步云心中冷笑,面上不着痕迹。
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可是不代表他就不能有谋略,有所求。
谢荣博一时语塞,偏头去暼了沈从玉一眼。
看她没有不舒服的样子,也就不是很在乎邹步云放不放她走了。“殿下的意思,臣……不甚清楚,还望殿下明言。”
邹步云旁边有方才丫鬟奉的茶水,想来这个二姑娘也是个聪明的,那个煮什么好茶的妈妈,应该也不会来了。
此事不管成与不成,都要从长计议,至于喝什么茶,他可以不讲究。
他将就喝了一口。
“此事关乎你我日后有没有机会,能安稳度日。阁老肯定知道我在宫中,受到的待遇,可比那些小官家进来侍读的小童们都还要不如。我想阁老也明白,我父皇,眼中可容不得抚不顺的毛。”
话已至此,谢荣博还能装什么糊涂?
“殿下倒是看得清楚。臣,当然明白。可是殿下不要忘了,你我都是太后身边的,若是我们走到一起,怕是太后……都救不了我们。此前你我独身还好,皇上还算能容下,能让臣等在朝堂还有一席之地,倘若是真的要臣助殿下,恐怕,臣是做不到这件事的。”
他当然明白,和这个二皇子走到一起,无非就是自寻死路。
他都打算违逆太后,要辞官告老了,凭什么要听他一个没有半点用处的二皇子号令?他倒是想的美。
谢荣博尚有一双儿女,一府忠仆,可是这个二皇子算是独身一人,连母妃都被人毒死,他这种身份,凭什么要让整个谢府陪他豪赌?
邹步云轻笑,纤长的手指在木桌上“哒哒”地敲击着。“这个阁老您就多虑了。你都能想到这里,可别把我想得太笨了。呵。父皇忌惮你我,此事不光是你我知晓。我又岂会让我们冒险?我自然有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