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与不来，谁都不会知晓，宫少霆抬眼看向天边的乌云，兀自叹了口气，应该会来的吧，毕竟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公主，长明致死都没能见他一面，心里应该有不少遗憾吧。
不过好在之前，贺秋雪将他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至少长明死前，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知他心中有她，便已经足够了。
消息传到天山时，已经到了傍晚，庞邕正坐在藤椅上，一手拿着杯长明酿出来的桃花醉，仔细品着。
“你说什么？”酒杯从手上脱落，水花四溅，沾染在了褐色的衣角上，庞邕毫不在意，只是两眼怔怔的瞪着，让婉娘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婉娘知他心痛，却还是轻叹一声，重复道：“先生没听错，京城传来消息，公主病逝，全国素缟，三日后下葬皇陵。先生你…莫要太伤心了。”
庞邕听了，沉默了一会儿，两股清泪流淌下来，滴在了破碎的酒杯上。
怎么会呢，她才那么小，便会病逝。
他以前总觉得，自己会死在她前面，却不想，事与愿违。
“你说，她是不是在骗我，为的，便是骗我回京城看她一眼？”庞邕眸色微沉，朝婉娘如是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
婉娘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先生，公主她向来体弱，以往换季，她都会生场大病，前几日你也知晓，公主她身子不爽利，此次病发突然，还有南平王家的郡主下的牵机毒，公主她…”
她怕是再也不会向往常那般，只是为了让他回去，随意开玩笑了。
就想五年前那场随便的婚礼，也是为了让他回去，可庞邕呢，不过是喝了一晚上的闷酒罢了。
“是啊，是啊。”庞邕苦笑两声，眼底两行清泪，她不会这么任性，更何况确定她死了的，还是宫少霆。
“南平王…”嘴里嘀咕着南平王的名字，庞邕眸色微沉，掠过一抹狠厉，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有些人，似乎放肆的过头了，竟敢伤了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
感受到他周身散出来的戾气，婉娘沉声道：“三日后公主便要下葬了，先生你，要去送她最后一程吗？”
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婉娘两只手搅在一起，不知他会如何作答，长明在他心里，一定很重要吧，如今她死了，他也该回去了。
毕竟他的宏图大志，不该就这么早早的断了。
拳头攥的咯咯作响，庞邕眸色一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化作了一声叹息，“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定是不想再看见我了吧…”
如是说着，庞邕苦笑一声，“罢了，如今她再也不会看见我了。”
声音悲凉，透露着阵阵戚哀，婉娘站在他身旁，低头不语，神色带着忧伤，这场无声无息的爱恋，终是尘埃落定了。
三日后，京城内外，一片素白之色，街道上传着阵阵哀乐，李青枫一身朝服，腰间系着白绫，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是长明公主的灵柩，送行之人皆面带哀愁，漫天散着银白的纸钱，哀乐不曾停歇。
走在灵柩旁边的，是贺秋雪和安南两个人，长明没有子嗣，也只有他们两个身份高贵，又深得长明的喜爱，皇帝才派了他们两个，守在灵柩旁边。
宫少霆走在队伍的前面，时不时朝后面看上一眼。见贺秋雪神色如常，渐渐放宽了心。这几日里，她似乎想开了些。
南宫艳因为有南平王的力保，终是没受到什么惩罚，不过是关在了府中禁闭，虽然长明不是她害死的，可动了那样的心思，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轻了。
队伍浩浩汤汤的往皇陵方向走着，还有不到一柱香时间的距离，贺秋雪抬眸朝旁边望了望，终是没见到庞邕的身影。
眼眸微垂，轻叹一声，他终究是不肯踏入京城一步，终是不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正这样想着，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贺秋雪眉头稍皱，朝前面探过头去，便见两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来人一身褐色衣裳，腰间系着白绫，一双凤眼几分红肿，就连下巴上，都泛起了青历的胡渣。
“庞大人？”李青枫怔在原地，两眼看着眼前的庞邕，有几分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庞邕却没有理会他在说些什么，凤眼凝视着贺秋雪身旁的灵柩，像是透过灵柩，看见了里面的人。赶了三日的路，他眼底还泛着乌青。
宫少霆轻咳一声，拍了拍李青枫的背，开口解释道：“庞大人曾是公主的恩师，今日公主下葬，庞大人百忙之中来送公主最后一程，实属难得。”
经他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们才纷纷反应了过来，难怪辞官多年，向来不理凡尘杂事的庞邕，会突然出现在京城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记得庞邕曾是太子之师，却差不多都忘记了，在成为太子太傅之前，他只是长明的恩师。
见他终究是来了，贺秋雪抿嘴露出一个笑来，抬眸朝灵柩看了一眼，像是在安抚她，看吧，他终究还是决定回来，回来再看你最后一眼。
良久，庞邕嘴角微动，声音沙哑道：“我来，送她最后一程。”
婉娘跟在他身后，融入了送行的队伍里，庞邕站在宫少霆身侧，步子沉缓的朝前面走着，贺秋雪望着他悲戚的背影，眸色渐渐深沉下去。
听说庞邕回来了，帝后两人皆是大吃一惊，长明公主才下葬于皇陵里，庞邕还来不及同她好好道别，便接到了皇帝的召见。
跪在蒲团之上，庞邕面色不改，像是没听见身后太监的声音，笔直的跪在那里，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大人，陛下还等着庞大人过去呢，您多少劝劝？”那太监实在是没办法，只好向身旁的宫少霆求助。
沉声应了一声，宫少霆凤眸微眯，“福公公，陛下也知道庞大人的脾气，晚些时辰，也不碍事，不若你先去外面等着，我劝劝大人。”
